吸氧的时候,是贴着喷头呼吸。
两个人共享,亲密度不亚于同喝一瓶矿泉水。更何况,这东西她刚才还看他用过的。
怀歆垂着头接过,声如蚊呐:“谢谢。”
头晕脑胀,胸口处好像压着一块大石,视野也有些浮沉,只看见到处都是雪,白皑皑的一片,她深吸了好几口氧气,呼吸仍旧很重。
怀歆把氧气瓶还给他,不经意低眸,却发现自己仍紧挽着他的手臂。
她思绪混沌,指尖也发着白,却没有松手。
好半晌,郁承迈开步伐。
——他也没有甩开她。
两人肩挨着肩迎着风雪交加向前,雪地上两排脚印自身后一路延展,像是互相依偎。
每一片雪花都是有重量的,看似轻飘飘地落在身上,实则聚少成多,融化了渗进棉服里,冷气直往里钻。怀歆那顶毛绒帽子外形可爱得花里胡哨,其实不怎么防寒,逐渐被雪水浸湿。
她开始有些不自觉地发抖。
明明早上上山的时候还日光万丈,热得想脱衣裳,这会儿把全部家当穿在身上,却还是觉得少。
手套也是,聊胜于无。
重复着机械性的步伐向前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点在何方。怀歆低下头不断向冻僵了的手心呵气,瑟缩的姿势让她离郁承挨得很近,半边身体几乎靠在他臂侧,汲取仅有的温度。
少顷,她察觉身旁的人停了下来。
“冷?”他这样问。
“……嗯。”
郁承看着她,把背包卸下,脱掉了身上最外层的防寒大衣。
他低敛着眼,提着衣领递给她:“穿上。”
怀歆视线落在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皮肤被雪衬得冷白,手背上好看的肌理纵深起伏。
“可是你……”她迟疑。
“穿上。”郁承颦眉,直接把大衣罩在她身上。
怀歆闭了嘴,听话地穿戴整齐。他的外套领口处有个纽扣绳,是用来调节帽子松紧的,这会儿蹭在她脖子上,有点痒。
“把包也给我。”
怀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解下她的背包,然后斜挎在肩上。
她知道自己带的东西有多少,再加上他的,肯定很沉,可他侧颜平静沉毅,密长分明的睫羽上结着细小的冰霜,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喝不喝水?”
“……哦,好。”
两人轮流补给完糖分和氧气,郁承便继续往前走了。
怀歆吸了两口气,快速跟上。少顷借着脚下落势不稳又重新抓住他的手臂。
冰风刮上侧脸,渐渐没了知觉。双眼也被吹得泛起潮,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极端天气。
大概有一公里,也可能是两三公里,她不知道有多长,但仅仅是裹在带有他沉冽气息的大衣中,她却久违地感觉到温暖。
脚步虚浮,茫茫大雪铺天盖地,怀歆视线遥遥落在远处的地平线,看到最初的木质栈道在浅调色的光晕中逐渐崭露头角。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就快到了。坚持一下。”
郁承温缓的嗓音自一旁传来,听不太真切。
怀歆喘着气应一声,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最后这段坦途和来时一样,是走得最顺的。只是怀歆拿不稳登山杖,一直不断地戳入木板之间的细缝中,反而阻碍了她走路,郁承眄了一眼,道:“给我吧。”
终于到达洛绒牛场的景点门口,他把废弃的氧气瓶和一次性的登山装备都扔了。两人冒着雨雪进了排队等车的室内,环境比山上实在要好上太多。
不过温度一上来,全身上下也都更加湿透了。
怀歆的心也热起来,在郁承转过来面对自己的时候松开了他的手臂——之前一直在不自觉地用力,手指关节都有些酸疼。
这一路上他照顾她太多了。
他的大衣还穿在她身上,拂去冰雪冷冽的气息,衬得怀歆愈发娇小,仰头看他,吸了吸鼻子,糯声道:“承哥,谢谢你……包给我吧。”
他垂下眼睫,温润嗓音夹杂着些许被寒风磨砺后的温沉和倦淡,却仍是道:“不用。”
怀歆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的。
还未开口,他又看着她,问:“带毛巾没有?”
“没有。”怀歆诚实地摇摇头。
郁承从自己的背包取出一条纯白色的棉巾给她,淡道:“新的,擦一擦。”
——他总是这样。
怀歆心里几乎叹息一声。
他总是这样周到体贴,骨子里体现出的良好教养。与此同时他也太了解女人,予取予求,每个细节都绅士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