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这样的人,要是往前搁三十年,那就是国贼。”
“不折不扣的国贼。”
“所以我劝诸位一句,要是真为了钱,不要做文物修复这一行,倒不如趁着自个年轻,尚有几分姿色,找个有钱人赶紧嫁了。”
哗,现场渐渐起了声音,本来大家还安静的听着他骂人。
可是这会儿,这骂的好像越来越明显。
特别是最后这句嫁人,这不是指名道姓说,他骂的是个女修复师。
年轻又漂亮的女修复师,这在场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位。
这里面也不乏有认识阮昭的,毕竟年轻的大美女修复师,在场里面符合条件的就没几个,看长相和穿着,哪个是阮昭,还是很好认的。
大家这会儿众人不住的往这边看过来。
这骂的也忒狠了,简直是要撕了一层脸皮,还要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风暴的中心,阮昭,就那么安静坐在椅子上,淡然的望着台上耀武扬威的老头,唾沫横飞,仗着自己的老资历,肆无忌惮说着这些羞辱她的话。
坐在前面的韩照,这下都快忍不住,腾的一下就要站起来。
却被旁边的徒弟邱志鸣一把压住。
“师傅,你这时候千万要忍住啊,”邱志鸣小声说:“你要是这会儿跟他吵起来,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他骂的是小师叔。”
韩照气得胸口直起伏,压着声音怒道:“现在大家就不知道了吗?他这是在骂小昭吗?他是在打我老恩师的脸。”
原来雷益斋与阮昭的师父顾一顺一向不太和。
但这么多年下来了,也没什么事,谁知道他这会儿发什么疯呢。
“要不我让主持人赶紧结束?”邱志鸣低声说。
韩照催促:“还不赶紧的。”
邱志鸣正要给女主持人打眼色,让她赶紧把这位雷大炮送走。
阮昭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原本正要说话。
但不想前方突然有个极高瘦的身影站了起来,比她还要快。
“抱歉,打扰一下。”傅时浔站了起来,声音虽沉,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请问我这是走错地方了吗?今天这开的不是交流会,而是□□大会?”
雷益斋这会儿骂的痛快了,反而笑眯眯的说:“倒也不是,只是有感于如今文博行业里的一些乱象,以及看到有些年轻人误入歧途,我这个老头子有感而发。大家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啊。当然,我的出发点,也都是为了他们好。”
这老头当真是狡猾,这会儿骂完了,他痛快了。
居然让大家不要见怪。
多可笑,一句为了他好,就可以掩饰一切。
傅时浔望着他,淡然说:“所以您的意思是,你不惜当众将你口中这样的年轻人羞辱了一遍,甚至以国贼这样极端的称呼,只是为了他好?”
“你……”雷益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丝毫不给自家面子,他一怒之下问道:“你是什么人,有资格教训我吗?”
“北安大学考古系教授,傅时浔。”
阮昭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后背终于椅子,安静望了过去。
她坐在那里,傅时浔的身体正好挡在她的前方。
就好像,在这一场风波里,他就是这么挡在她前面的。
明明不关他的事情,他却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傅时浔:“虽然我教书育人的资历尚浅,但在我教学的生涯里,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位老师是出于为学生好的目的,而当众以这样极端羞辱性的言语攻击对方的。”
这下周围算是彻底炸开了。
本来大家只是来参加一个交流会,何曾想还有这样的大戏。
“这个教授,干嘛突然出来说话?雷大炮骂的也不是他吧”
“这次雷大炮算是踩着硬茬子了吧,真的是。”
“怎么,就许这雷老头骂人,还不允许别人反驳了,我倒是觉得这位傅教授说的挺对的,要真有劝诫之心,何至于这么当众羞辱人。”
傅时浔这人从来都坦荡,他要说的话,虽冷淡却让人信服。
雷益斋怒道:“你这是在说我故意刁难她?”
“对。”傅时浔毫不犹豫。
轰,这一个字,犹如彻底点燃了整个会议厅,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对方。
傅时浔冷漠的望着对方:“首先,年代确实是不同了,谁说做文物修复工作的人,就非得过着清贫的生活,赚钱有罪之论,早已经不适用。我想如果一个职业,连基本的物质需求,都无法满足自身的话,那么这个职业最终必然会走向消亡。”
“请问在座每一位,有谁是希望文物修复这个行业,彻底消失的呢。”
“况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赚钱的途径正规,又何必纠结对方是如何赚钱。连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不也频繁登陆各大综艺节目,可有人说过您沽名钓誉呢。”
“至于说替外国人做修复,您是有真凭实据,还是道听途说。如果是真凭实据,不妨拿出来。但如果是道听途书,那么请您下次说话之前,再仔细考据一下。毕竟一件古董的真假都要说出一二三点依据来,您要是评判一个人的话,怎么能光凭听说二字,就轻易下定论呢。”
阮昭这会儿心头的怒火,早已经随着傅时浔的话消散。
她早就知道,虽然傅时浔性子冷淡,但他一直隐藏着毒舌属性,如今他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雷老头留,简直是里子面子,都给对方扯了下来。
雷益斋给阮昭的羞辱,他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阮昭横冲直撞了这么多年,她不是没受过非议,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并非天生冷淡,只是受了太多了冷眼和难堪,才变得这样尖锐冷漠。
后来她学会保护自己,别人对她狠,她就对别人更狠。
她靠着这股狠,撑到现在,她要成为比所有人都成功的修复师。
可这是第一次,有个人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挡在她面前。
不仅替她分担这份羞辱,甚至也会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替她还击回去。
这会儿傅时浔,似乎已经说完,要说的话。
居然直接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往回走。
直到他走到阮昭的座位旁,他站定,转头,眼神清冷而平和,“有些不值得听的话,一句都不需要听。”
阮昭正要笑,就看见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到她身前。
“走吧。”
这一刻,阮昭看着眼前的这只清瘦而有力的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那么平静的摊在她面前。
哪怕他刚才帮她回怼了所有的羞辱,却似乎都不及这一刻他伸手的有力。
因为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
他站在她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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