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树元晚膳前就派人回来过,说今晚要留在衙门里头,就不会用膳了。等到了晚上,这院门都要落锁了,他还没回来,萧氏便知他定是留在前面书房里了。
素云和香云两人替萧氏解了头上的钗环时,就听沈嬷嬷在一旁说道:“夫人,这几日汀兰院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萧氏素来不会主动关心江姨娘的事情,不过这不妨碍江姨娘时不时要在萧氏面前蹦达几下。
先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谢树元明面上虽未惩罚江姨娘,可到底是恼了她。谢树元连着冷了她有数月,让一向拿乔时不时借着身子不适不来请安的江姨娘,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地过来请安。
而这回蹦达的主角不是江姨娘,而是江姨娘养着的那位四姑娘。
“老奴听底下人说,四姑娘着实是聪明,不过才一岁都会背诗了,”沈嬷嬷说这话的口吻略带些不屑,若不是她自身重规矩,此时只怕更鄙夷的话都要说出来了。
香云将萧氏卸下的钗环放在珠宝箱中,而替她梳头的素云,这会也搭话:“奴婢也听说了,还有人说四姑娘是什么谢道韫转世,听的奴婢一愣一愣的。若是底下奴才传的闲话,这谢道韫只怕也没几个丫鬟婆子知道吧。”
“她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传,”萧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不过是个女孩罢了,再如何还能翻了天不成。这几日传的这般热闹,可老爷最关心的还是咱们懋哥儿的学习,就算今个没回来,也派了人过去看了懋哥儿,说是明个回来检查哥儿写的大字呢,”沈嬷嬷也笑了笑,见多了这后宅的争斗手段,江姨娘这招实在是不算新鲜,给四姑娘按上这么个早慧的名声,也不怕最后牛皮吹破了。
提到二儿子,萧氏忽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懋哥儿在我跟前,我自是不担心的,只是骏哥儿远在京城,我一想到这心里头就难受。”
沈嬷嬷立即安慰:“咱们骏哥儿读书那是一等一的好,不过才九岁就考过了童生试,如今也是个秀才老爷了,老奴觉得骏哥儿可是有状元之才的。虽说如今暂时母子分离,不过为着骏哥儿的前程,太太也当宽心才是。”
“这天下学子何止千万,便是金榜题名都是极难的,更别说状元及第了。我只盼着骏哥儿念书能有老爷一半的通透,”萧氏是在侯府长大的,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科举之难。
谢清骏是萧氏的嫡长子,也是谢家的长房嫡孙,自是比别的哥儿要尊贵几分。所以谢树元外派到苏州的时候,别说是江老太太不愿意,就连谢舫都不愿让孙子跟随儿子到苏州来。
虽说江南人杰地灵,每科春闱中榜者甚多,但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又要国子监在,再加上大儒多在京城,谢舫自是希望谢清骏留在京中好生读书。
所以就算萧氏哭也哭了,最后只得带着懋哥儿跟着谢树元上任。江老太太倒是想过让她留在京中,可江姨娘却是要跟着谢树元上任的,别说萧氏不愿意,就连谢舫听了此话,都险些和江氏翻脸。
萧氏这会想着大儿子,倒是把四姑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汀兰院内
江氏瞧着四姑娘有模有样地看着千字文,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先前她还因为四姑娘是个女儿,而有些不喜这个闺女,可是如今看着竟跟捡了个宝贝一般。
当初谢明岚初初开口的时候,连江氏都大吃了一惊,毕竟九月就会开口说话的,可实在是少数。可没过多久,她试着教明岚读书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过目不忘,这可着实是乐坏了江氏,就连给太太请安的时候,都话里话外提着四姑娘的聪慧。
大齐朝不比别的朝代,不仅朝中格外重视科举,就连女子有才名者都会被人高看几眼。小户人家碍于生活并不能供家中女儿上学,可但凡是大户人家,谁家小姐不是出口便能成诗。如今在京城女子上学的风气,越演越盛,甚至连女学都慢慢盛行。
谢明岚此时正认真地趴在坑桌上看书,旁边坐着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二姑娘谢明芳。说起来,明芳比明岚还要大上三岁,可是如今在聪慧的妹妹旁边一衬托,倒显得有几分呆愣。
谢明岚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眼中却是说不出复杂。
她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重活一辈子。她虽生在富贵人家,可却只是姨娘生的,这婚事捏在嫡母的手里。人人都说嫡母替她选了门好亲事,丈夫是新科进士,家中除了双亲外便只有一个小姑子,一嫁进去便是当家嫡母。更何况,她这般算是低嫁,往后丈夫要仰仗着岳家的势,定是会敬爱自己。
虽谢明岚也不情愿,江姨娘更是又哭又闹,可谢树元却一心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待谢明岚进门后,才知道这么一门看着实惠的亲事,内里实在是不堪的很。
丈夫虽是新科进士,可不过是二甲五十六名,还是仰仗着父亲谋了个差事。家中婆母规矩大,她日日从早立规矩到晚上,后来婆母还赏了自个身边的丫鬟给丈夫当通房。
小姑子虽已出嫁,可眼皮子实在是浅,每次回娘家必从她梳妆匣里拿走几样。更何况,丈夫一家本不是京城人士,后头成婚所住的宅子还是谢家的陪嫁。丈夫每月拿着微薄的月银,夫家又不是大富之家,走礼应酬用的全是她陪嫁的银子。
她不过是个谢家的庶女,嫁妆公中皆有定例,嫡母自然不会贴补她。而姨娘虽然得宠,可手头能使的银子也实在是有限。后面不过是过了两三年,这嫁人的姐妹中,她却是过的最拮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