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10)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113 字 19天前

四下寂然一片。

抛落的话宛如石沉大海。

李含章跪伏在地,没有起身。

凉彻的晚风吹拂而过,像把细密的梳,扫上她微乱的髻、鹅黄的袄。

娇小的身躯好似枯叶,跌在雪般的惨白里。

在这孤冢之前,全然不合时令,荒芜而烈艳地生长。

耳边唯有风动。

没人回她。

“嘎——”

一声鸦鸣突兀掠过,干哑而刺耳。

李含章怔了刹那,缓缓直起半身,视线荡过天幕,落向面前的孤坟。

在她飘忽的醉眼里,天是墨蓝的软缎,高月与星斗织在上头,像卷晃动的水墨画。

散发着孤零零的光。

照耀着孤零零的她。

“噗。”李含章忽然笑出来。

好像极开怀似地,一点弯弧折在眼尾。

可窄瘦的肩膀只颤了片刻,笑音很快就沉寂下去。

变成零星的、压抑着的呜咽。

在她的喉头与舌尖滚动。

“我这样,很傻,是不是?”

李含章抽噎着,将双掌自地面收了回来。

“婆婆,你不要取笑我,好不好?”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地撅着唇、皱起小脸。

声音又细又轻,却像一根丝线,将这乱葬岗里空落的风与云都串联起来:

“我知道你已不在了,可我……还是想这样做。”

李含章扶着膝,自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红彤彤的糖葫芦还立在面前。

没有飘荡的白烟,呈出一丝莫名的滑稽。

她打了个酒嗝,左右摆动脑袋,在不远处瞥见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李含章走到石边,顶着腕间的哆嗦,弯腰去搬。

好——重!

根本就挪不动。

她摸索着,手指乱蹦,重新扶住石块两端,再去发力。

重心顿时不稳。

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李含章睁着迷茫的眸,看看石块,又看看糖葫芦。

迟钝的痛逐渐抵达感官。

可她没有落泪,只用手背拂了拂眼眶。

“那就在这里说吧。”

坐在这里同婆婆说,也很不错。

李含章低下视线。

她看到一袭月色躺在身前,注视着她的眼眸。

好白,好亮,好清澈——她第一次拥住梁铮的时候,月色也是如此温柔。

终于,她叹了口气。

“阿婆啊。”她呢喃着,“你是怎样才……”

“才养出如此好的一个人呢?”

如此可靠的、善良的好将军。

如此恶劣的、爱欺负人的坏家伙。

他是在怎样的时光里成长,又是怎样拔出一身不屈的骨?

李含章慢慢地蜷起腿,细瘦的双臂搭在膝上。

“我才见他……的时候,对他、对他讨厌得紧。”

她埋着头,将下颌挨到臂间,又伸出一只手,在地上徐徐扫动。

“他个头好高,名声好差,眉、嗝——还是断的。”

“看上去凶、凶巴巴的,什么好话也不会讲。”

“他、他还说,他对我没有半点兴趣!”

委屈的抱怨杂着醉醺醺的嗝,小手也揪着干瘪的草芥,似乎极其不满。

“我现在看他,还是、还是讨厌得紧。”

她口中说着讨厌,小巧的梨涡却浅浅地凝在嘴角。

“他太高、太高了,往我面前一站,什么风都吹不到我身上。”

“好的风、坏的风、热的风、冷的风……”

不安的手指停了下来,将那被揪起的草芥按回地面。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纱:“已经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