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阁这里有两层楼,不似早前的外阁间和内屋离这么近,清维今晚留下在小榻处值夜,温印有事唤一声,清维就能听见。
今日离院里不算平静,众人其实都累了。
温印也靠着李裕,很快睡着。
一宿无梦。
驿馆内,榆钱快步到了苑中,“殿下歇下了吗?”
值守的暗卫摇头。
榆钱扣门,“殿下。”
“进。”柏靳声音传来,是还在外阁间中没有歇下。
榆钱入内,“殿下,出了些事。”
柏靳转眸看他,榆钱上前,压低了嗓音,“刚才传来的消息,长风废太子所在的离院今日黄昏前后遭了一场大火,到夜里才扑灭,都说是东宫身边的人去了离院,同废太子冲突上了,东宫的人恼怒放了火,所幸大火扑灭得及时,倒没听说出事。”
柏靳指尖轻叩桌沿,轻声问道,“还有消息吗?”
榆钱摇头,“暂时没有旁的了,不过,殿下,长风京中的幺蛾子太多了,如果长风的东宫……”
柏靳平静道,“我就是来看看李坦的,看过了,心里便有数了。”
榆钱迟疑,“殿下,要见废太子吗?”
柏靳端起一侧的茶盏,轻抿一口,淡声道,“不急。”
再等柏靳放下茶盏,又轻声道,“李坦不会让人放这把火,他才逼死了赵国公,朝中非议声很大。如果这把火是李裕放的,那李裕很聪明,李坦的储君之位本就来路不正,借着赵国公之事的后续,这把火无形中就是对李坦的施压,李裕暂时可以松口气。所以,如果李裕能活得下来,我再见他;他如果活不下来,见他也没用,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久……”
榆钱会意。
柏靳又道,“但有一件事很确定,李裕并非耳目闭塞,他清楚离院之外的事,这就有意思了……”
柏靳问起,“大宝呢?”
榆钱自然而然应道,“大饼去赵姑娘那里了。”
柏靳:“……”
榆钱艰难纠正,“大宝,它自己又跑去赵姑娘那里了。”
“吃里扒外的家伙。”
榆钱以为自己听错。
柏靳没说旁的。
榆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只记得听暗卫说起,昨日大宝同殿下在一处的时候,殿下原本在看书,大宝在殿下,好像听到什么动静,就在殿下怀中蹬腿就跑。大宝早前从来不这样,一直都是殿下看书,它乖乖呆着,有时候殿下不抱它的时候,它还一个劲儿往殿下怀中钻,昨日还是殿下主动抱它,它竟然半途撒腿就跑……
殿下跟去看的时候,见大宝这家伙一个劲儿往赵姑娘怀里钻,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连殿下都不要了。据说之前的动静,是赵姑娘哭了一晚上终于起来了,大宝“嗖”得一声就来了。
听说,殿下当时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又不好说声。
榆钱忽然觉得刚才那声“吃里扒外”并非没有出处。
在京中的时候,殿下都忙着朝中的事,也就在外出使的路上殿下能清闲些。殿下身边没有红袖添香,就大宝这只猫,什么都惯着,可不紧张怎么的!
之前还好,面对陆江月,大宝也大义凛然,虽然挠人不对,但大抵都是目不斜视的。
眼下,可不是就是“吃里扒外”了吗?
那是殿下唯一金贵的猫啊!
殿下是吃味了!
嘿嘿,榆钱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来,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榆钱才反应过来,“殿,殿下……”
柏靳看他,“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抱回来。”
榆钱诧异,“殿下不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大饼在一旁闹腾吗?”
柏靳:“……”
“知道了,殿下,我马上就抱大宝回来。”榆钱径出了屋中。
柏靳莫名想起昨日跟着大宝,见大宝跳进赵暖怀中的模样……
马上就要离开长风京中了,十余日路程就会到滨城。
出了滨城就不算长风地界。
手脚健全,怎么都能跑了……
柏靳缓缓放下书册。
马车停在东宫外,禁军撩起帘栊,贵平下了马车,当即有内侍官迎上前,“公公,殿下在殿中等公公,让公公再晚都去。”
贵平沉声,“茂竹在吗?”
内侍官颔首,“是,茂竹公公一直在……”
闹这么一出,还恶人先告状,再留不得茂竹这个人了,始终是祸患。
贵平一面入内,一面朝一侧的内侍官道,“把云陶叫来。”
内侍官应是。
贵平快步去了寝殿,果真寝殿外值守的亲信快步迎了上,“公公,茂竹在殿下跟前哭诉,公公小心。”
贵平脸色阴沉,“我知道了。”
内侍官这才让开。
都已丑时初了,殿中还灯火通明,贵平入内时,见茂竹跪在殿中,李坦在看奏折,听到他脚步声,李坦才抬头。
但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茂竹的,“人来了,你自己说要怎么办?”
贵平微怔,就见茂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朝他跪了过来,如果贵平没有躲开,茂竹就抱上了他双腿,“贵平公公,贵平公公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饶了小人这次吧,一个耳光不解气,您再打一个,两个不解气,您就一直打,打到解气为止!呜呜……”
贵平不由皱眉。
虽然不知道茂竹为什么这样,但他一定不会这样;他如果这样,就一定会有问题。
贵平退开,皱眉,眼中厌恶,李坦都尽收眼底。
贵平沉声道,“不是要我饶你,是殿下。才出了赵国公的事,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殿下这处,你把人往绝路上逼,你安得什么心?”
茂竹赶紧道,“是小人的错,小人自己擅作主张,去了离院,想试探废太子的动静,怕他暗地里存有心思……”
贵平打断,“你这是试探吗?”
李坦眼神微妙,但没吱声。
茂竹也始终没有往李坦身上说,依旧道,“小人真的只是想试探废太子……”
贵平恼意,“试探就是让人捏着他的嘴,往嘴里灌东西吗!殿下是东宫,你是东宫的人,你做什么,在旁人看来都是殿下要做的。你这个时候灌死废太子有什么好处?让旁人诟病殿下吗!”
李坦脸色越渐难看。
贵平字字句句仿佛都打在他脸上一般。
茂竹余光瞥了瞥李坦,继续道,“贵平公公教训的是,是小人思虑不周,任凭贵平公公责罚,日后小人无论做什么一定先问过公公一声,断然不敢再自己动作,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茂竹朝他磕头。
贵平拢眉,转眸看向李坦的时候,见李坦神色里已经带了几分不爽利。
贵平心底澄澈,茂竹是特意的。
从离开离院起,茂竹就想好了怎么脱身。
茂竹去离院是殿下的意思,茂竹做什么也都是殿下授意的,茂竹这么说,无疑是当着殿下的面,说日后即便殿下让他做什么,他也要问过他的意思再做。
这是当着殿下的面,借他打殿下的脸。
贵平看他。
茂竹继续磕头,“公公,小人再也干了。”
贵平攥紧掌心,他知晓,收益茂竹的人是殿下,如果眼下继续追究茂竹,他同殿下会离心;但茂竹这个人,太阴险狡诈,他在殿下身边多一人,都会给殿下多带风险。
他早前就不应该留他……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贵平冷声,“你不敢?你不敢的事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