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放心了,这又看向李裕,“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都知晓他昏迷了这么久,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夫人问起也是常理。
“劳祖母记挂,好多了,就是太医看过,说还要将养。”说着说着,又迎风咳嗽了两声。
温印:“……”
温印差点都信了。
听到李裕咳嗽,老夫人还是紧张起来,唤了声“刘妈”,刘妈赶紧上前,换了杯温水给他润喉。
老夫人又叮嘱了声,“府中这两日的碳暖添足些。”
“老奴省得了。”刘妈应声。
老夫人又继续问起,“离院里的厨子可好,做的东西殿下还用得习惯吗?”
李裕温和应声,“祖母,习惯的。”
温印也道,“离院的厨子是黎妈从侯府带过去的,变着方子挑着爱吃的做。我这趟回京有些畏寒,让黎妈请了林家铺子的胡师傅食疗,每日都有菜式送来。”
“那就好。”老夫人放心了,便又朝黎妈吩咐道,“黎妈,你告诉刘妈一声,这两日在府中,让府中挑他们爱吃的菜做。”
“是。”黎妈也应声。
老夫人是内宅妇人,问起的也多是后宅中的事,温和亲近,没有谄媚,亦无奉承,更没有落井下石。
母后过世得早,父皇又忙于朝政,除却年关时同父皇在一处话家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李裕看向老夫人,心中莫名亲切。
永安侯一直没怎么说话,等老夫人这处同李裕说完话,永安侯这才开口,“去书斋吧。”
归宁都是男子一处,女眷一处。
李裕也起身,临行前未忘同温印说声,“你先同祖母一道,我去去就来。”
诸事有交待,亦温和,永安侯看在眼里,“走吧。”
“好。”李裕与永安侯并肩。
放在早前,两人是君臣,断然不可并肩而行,而眼下,两人走在一处,永安侯年长,沉稳,背影也要高出李裕许多,是亲近的长辈同后辈一道的模样了……
人都走了好远,温印的目光还落在他们两人的背影上,莫名觉得踏实温和。
“阿茵?”老夫人唤到第三声上,温印才回过神来,“祖母?”
“来祖母这里。”老夫人开口,温印上前。
老夫人温声道,“他同你父亲在一处,别担心。”
她,担心?
温印愣住,“不,不会啊……”
她该有什么好担心的,温印绕到祖母身后,“我给祖母按按肩。”
老夫人笑起来,“你呀,难得回来,同我说说话就好了。”
温印笑道,“一边按肩一边说话,也不耽误。”
龙凤胎也想要同曾祖母和姑姑一道玩,庄氏温声道,“我们先去苑中玩一会儿,晚些再同曾祖母和姑姑一处,曾祖母和姑姑许久未见了,让姑姑同曾祖母好好说会儿话?”
龙凤胎虽然不情愿还是懂事应好。
庄氏领了龙凤胎离开,老夫人这才小声问道,“殿下待你可好?”
温□□中飞快揣摩着祖母这一句话要问的意思,很快会意,支吾道,“嗯,好……”
老夫人看她。
她再次应道,“挺好。”
老夫人特意道,“我怎么方才看着,他没说话的时候大都在看你,就是说话,余光也都落在你身上。”
温印:“……”
温印解释,“他第一次来侯府,紧张吧。”
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怎么觉得你也紧张?”
温印撇清干系,“我是许久没见祖母了,激动。”
老夫人不由笑起来。
温印岔开话题,“刘妈,我想喝酸梅汤了。”
刘妈诧异,酸梅汤是夏天喝的,眼下都快年关了。
温印撒娇,“我就是忽然想喝了。”
老夫人叹道,“去给她弄吧,从小就惯坏了的,要是不给她喝,她稍后能吃冰。”
温印笑开。
刘妈连忙应声。
老夫人拍了拍肩上的手,温声道,“来,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这月余瘦了吗?”
温印上前,丫鬟置好蒲垫,温印半跪在蒲垫上,老夫人伸手绾了绾她耳发,“这次回来,是真长大了。”
温印:“……”
温印还在揣摩祖母口中‘真长大了’几个字的意思,又一眼看见祖母眼中的长辈期许,她忽然想起,她语重心长同李裕说长高长高的时候,李裕眼中看到的她是不是也是祖母这样……
书斋处,李裕同永安侯一道。
早前在偏厅时,只是苑中有禁军,眼下在书斋,连书斋内都有禁军在,应当是怕他同永安侯单独说什么话,全无隐秘可言。
“坐吧。”永安侯却似毫不在意。
李裕也在茶几对侧落座。
在朝中时,永安侯就同李裕熟络,不像方才老夫人说话。
“白茶?”永安侯言简意赅。
“好。”李裕应声。
长风国中会煮茶的人不多,李裕早前同永安侯一处说的多是朝事,他也是头一遭同永安侯在一处煮茶。
书斋里的煮茶器具齐全,永安侯也似没受书斋中的禁军影响,泰然自若。
李裕越发体会温印身上的那股平静淡然是从何处来得了。
等烧开了沸水,永安侯先用木夹夹了茶杯在锅中用沸水煮了煮,“在离院,阿茵有煮过茶吗?”
李裕愣了愣,摇头,“不曾。”
是不曾,而且大多时候是让黎妈给她泡茶,她自己嫌冷,窝在一处不动弹,一面饮着热茶,一面看书,用茶杯驱寒。
想起这幅模样,李裕不由笑了笑。
永安侯看在眼里,李裕敛了笑意,但知晓永安侯看到了,永安侯也没戳破。等茶杯洗好,用木夹取出,放在一侧备用。
书斋中伺候的小厮上前,换了另一壶水。
这壶水才是煮茶用的。
煮茶需要耐性,永安侯不急不缓,若行云流水,李裕也不着急,两人会不时说上一两句话,但大抵都同煮茶有关,不涉及旁的。
等第一波水沸的时候,永安侯正好说起,“阿茵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喜欢煮茶,一有时间,我们二人就会在苑中煮茶,好像还是昨日的事,其实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李裕安静听他说起,没有打断。
一侧,是壶中开始一点点冒气泡的声音,很应景。
“我同阿茵的母亲是煮茶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也不知晓是谁,就是忽然遇到,一道煮茶,兴起时说了十余种茶的煮法,又逐一尝试,不知不觉间,就从晌午到黄昏,还耽误了路上行程,那时觉得时日过得真快,是最好的一个午后黄昏……”
李裕也是头一次听永安侯说起这些。
没有朝中之事,也没有时局焦灼,只有对故人的追思,怀念,却不沉重。如同听一个亲近的长辈说起重要而简单的事,越是平常的,越弥足珍贵。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间。
他早前储君,朝中各个恭维,很少有人同他说这些话。
他认真听着。
“来。”第一波水沸是精华,永安侯盛于他跟前。
“多谢岳父。”李裕接过。
煮茶为风雅之事,再小的杯盏也分三口饮才不算牛饮。
“好茶。”李裕是觉不同。
永安侯笑道,“下次让阿茵煮,她都会……”
李裕:“……”
李裕是想起在离院的时候,温印大多窝在小榻上吃点心看书;要么在梅苑里赏梅,逗猫逗狗;再要么,是逗他,想让她煮茶给他……
李裕支吾了一声,“嗯,好。”
永安侯尽收眼底,继续道,“阿茵的母亲过世得早,她从小就被我,还有她祖母惯坏了,殿下可有看到书斋苑中的那几树腊梅?”
言及此处,李裕颔首笑了笑,“看到了。”
寻常世家的书斋苑里大抵都会栽种兰花,青竹来衬托读书的氛围,亦或是四季常青的植物,很少见腊梅栽种在书斋苑中的。
腊梅冬季才开,也就是一年四季里三季都没有什么看的,李裕方才就觉得奇怪了。
正好二沸,永安侯一面给他盛茶,一面说道,“书斋苑中早前栽种得是青竹,后来她给我悄悄拔了,换成了腊梅树。”
李裕:“……”
李裕想笑,平日里已经习惯了温印的作风,如出一辙,不稀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永安侯继续道,“只是偷偷栽了,栽得又不好,也养不活,我怕她难过,还得找人换成能养活的,又让人专程盯着别出岔子,还要佯装不知道埋在苑中没有出头青竹被换成了腊梅。”
李裕正好轻抿一口,眼中都是笑意,“后来呢?”
这个故事吸引人。
永安侯也笑道,“后来有一日,终于见端倪了,还要演戏,哦,这处怎么成腊梅了。”
李裕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