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陶眸间的诧异还没敛去,贵平缓缓起身,“拿件衣裳来。”
“哦,哦……”云陶也回过神来。
原本今日公公就是去唐广招处赴宴的,衣裳是有备好的,云陶很快取了来,“公公。”
贵平伸手接过的时候,云陶还是抖了抖。
他从没见过贵平公公这幅模样。
平日里的贵平公公大都温和泰然,偶尔也会有勾心斗角的时候,却一直袒护他。
云陶心中慢慢舒缓下来。
贵平脱下衣裳,一面问起,“找到废太子了吗?”
他担心温印的事,从书斋那边往这处来,留了云陶在。
云陶也是来同他说起此事的,“还没,还在找,书斋附近的火势太大了,虽然一直在救火,但是火越烧越大,早前还能进去的地方,眼下都着火了,书斋都塌了……”
塌了?
贵平愣住。
云陶继续道,“是,火势太打,根本控不住,眼下大半个娄府都烧起来了,宋将军和陈将军原本还想到书斋中去救人,但人没救到,险些被榻下的火木砸到,还是陈将军将宋将军拽出来的,眼下,整个娄府乱做一团……”
光是听云陶的描述不够,贵平抬眼也能看到远处的浓烟和火光,是火势太大……
思及此处,贵平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突然抬头看向远处的浓烟和火光。
怎么会突然失火?!
刚开始他也觉得是真的失火,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出了温印的事人,然后一直到眼下,他才有时间仔细想过这件事!
不对!
这场火有蹊跷。
中途,他也一度以为是陆冠安纵火,然后借着火势混乱,想对温印不利。
他也想过,陆冠安兴许是一时兴起动了心思,兴许是早就谋划好的,因为陆冠安心中清楚,如果真出了事,他在这里,他也会替东宫遮掩这些乱子。
他来定州,才让陆冠安几人有恃无恐……
如果温印因为他的原因出事,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但眼下,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温印早前一定是被陆冠安带到这里了,但眼下不在,余涛,邹鹤鸣,唐广招又都死了,陆冠安仓惶逃开,娄府中的人眼下都在救火……
那是谁救的温印?
贵平脚下忽然驻足,脑海中忽然到,李裕!
如果娄府走水,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书斋中,娄府上下和禁军都在救火,他可以趁乱出府……
贵平眉头越皱越紧,似是忽然想通了一般,朝身前的禁军大喊道,“马上让人封锁城门,快!”
禁军应声。
贵平又朝另一个禁军道,“去找鲁一直和宋时遇,城中戒严,我留在府中搜人,让他们两个带着禁军在城中搜人!”
“是!”
云陶看他,“公公?”
贵平吩咐道,“点一队禁军,将娄府搜得底朝天也要将废太子搜出来,其余人留下救火。”
“好。”云陶不敢耽误。
等周围都安排好,贵平才缓--------------/依一y?华/缓垂眸,这场大火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兴许有陆冠安推波助澜在其中,也兴许还有旁人参与其中,但废太子恐怕想要借此脱身。
贵平攥紧指尖,是李裕纵火,将温印推给陆冠安几人,以求时机逃脱,还是,李裕错过了自己逃跑的机会,回来救温印……
贵平眸间黯沉。
早前火势没那么大之前,宋时遇尚且还带着禁军在书斋前救火,眼下火势蔓延,连书斋前的苑落都已经被大火点燃,进不去。
“将军!”有禁军上前。
宋时遇刚从火场中出来,脸被熏得一片红,一片黑,看向禁军时,随意抓了抓脸,“说。”
这是贵平身边的禁军,“宋将军,贵平公公让宋将军带人去城中搜索废太子下落。”
搜城?废太子?
宋时遇忽然反应过来,“是废太子找到了?”
宋时遇眸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果贵平让搜城,那就是人还活着,至少不是在眼前的火海里。
宋时遇目光看了看眼下的火势,还心有余悸。
禁军应道,“将军,还没,但公公的意思是,他留在这里带人继续搜查和救火,请将军和鲁将军一道去搜城中,尤其是城门附近。”
宋时遇方才还好,听了这句顿时火气上来,“那人还没找到,怎么就确定人不在大火里,这个时候不救人,去城门口做什么!南辕北辙吗!”
宋时遇是气粗了,所以口无遮拦。
对方是贵平跟前的人,陈松连忙拦下,又朝禁军道,“宋将军才从大火里出来,人还没缓过神来,缓一缓就去!”
禁军应声。
等跟前的禁军一走,陈松才折回,“将军。”
宋时遇也知晓方才在气头上,看了看陈松,又看向面前的大火,正欲开口,脑海中忽然想起早前李裕的话。
——我不认命。
宋时遇眸间微滞。
眼下书斋都已经坍塌了,火势越来越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场大火上,包括他,他几次入书斋去救人,都不得不被逼退……
但如果是金蝉脱壳。
宋时遇目光微敛。
以李裕的魄力,他是能做得出来,他如果真的能借这场大火离开,日后未必没有旁的可能……
正好陈松在一侧提醒,“将军。”
“走!去城门口!”宋时遇沉声。
陈松不知他怎么忽然间态度就转变了,但宋时遇开口,陈松跟上,周围都是救火的人,身后火光冲天,陈松看宋时遇脸色并不好看,再联想到刚才贵平身边的禁军让他们去城中搜人。
陈松诧异,“将军,不会真的出事吧?”
宋时遇看了他一眼,跃身上马,“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
这里火势大到已经将书斋附近烧得坍塌,即便李裕还在,也应当被烧焦了,救回来的也只是一具尸体。
但如果李裕已经趁乱逃出了娄府,在城中,那他一定会等待时机,伺机出城。
宋时遇心底似揣了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又隐隐有东西在心底暗暗蛊惑。
入夜了,娄府周围已经乱做一团,宋时偶也见鲁一直带着禁军从娄府离开。
宋时遇眼底染上暮色。
李裕方才留了心思,没留在原处换衣裳。
娄府老宅修建得原本就很绕,不是府中的人有些地方根本会被绕晕,进不来。安润循着记忆找到一处夹缝中的苑落,在这处换衣裳。
早前安润留心,多备了两身衣服,就是怕中途生变。
李裕和安润身上的小厮服已经染了血,想趁乱从府中离开不被人发现,衣裳必须要换下,而温印也一道换了府中婢女的衣裳。
娄府这样的老宅,每个苑中都有救火的水桶,离开时,每人手中都拎着救火用的水桶。四下慌乱里,其实不容易被人发现,反倒像是融入周围,慌慌张张,来来回回跑着,也没人留意。
到没人的时候,李裕握紧温印的手,快步往后院的小门处去。
虽然走水的时间提早了将近两刻钟,但眼下他们却比既定的时间延迟了至少将近半个时辰,时间很紧,但不是没机会,也因为眼下的场景比想象中的混乱,反而更好脱身。
三人经过书斋附近的苑落时近乎没有任何阻力,也没人会留意这个时候在人群中拎着水桶穿梭的人影。
眼看马上就要到后院,无论是李裕还是温印,一颗心都砰砰跳着,但相互见都没说话,就怕忽然出声会扰乱心神。
眼见着离后院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安润在前,他们两人在后,温印近乎屏住呼吸,却忽然见安润折回。
两人不由驻足,安润眼疾手快牵了两人躲到苑外夹角的缝隙处,也是娄府老宅弯弯绕绕就出来的不易察觉的空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