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宫闱乱二十五

剑鞘冰凉凉的,冻得他脖颈肌肉绷紧。

只看罪魁祸首陆宁姝,巧笑嫣然道:“别叫啊,叫了会受伤的。”

殷漾:“……”

他突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画画太多,所以出现幻觉,不然堂堂大周长公主,怎么跟流氓似的,带着她两个跟班,闯入民宅。

哦,等等,她本来就是流氓恶霸。

殷漾咬牙切齿:“你来干什么?”

宁姝:“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说完,或许觉得自己有求于人,抵着人家脖颈不好,便把剑收回来,丢给一旁的鹰戈,这么点时间,紫玉也把这破败的一进院子和屋子巡一遍,道:“殿下,里面没别的人了。”

殷漾用手捂住自己脖子,脸色黑沉沉:“你确定,这是请我帮忙?”

宁姝“哎呀”一声:“说好听一点嘛,不然我又要叫红甲卫,把你掳走吗?”

重提旧事,殷漾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他拂袖往屋内去,宁姝示意鹰戈和紫玉在外面等,自己跟上,差点没被殷漾摔门的动作夹到手。

她进屋,掩门。

殷漾皱眉:“你进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么?

宁姝大喇喇打量殷漾,笑着露出八颗贝齿:“咱们这是朋友相会,不要想到别的地方去。”

殷漾双手环抱,嗤笑:“朋友?殿下,冬天快到了,冷风刮你的脸,不痛不痒吧?毕竟殿下脸皮有长城墙那般。”

宁姝也不生气:“这不是好事么,说明有我在,我的脸皮就能护住长安,长安十足的安全。”

殷漾:“……”

秀才遇上兵,他无话可说,伏案又拿起画笔,准备填色。

不一会儿,被他晾在一旁的女子,也蹭蹭蹭着走到书桌旁,查看他的画,有点惊讶:“那幅画,果然是你画的啊。”

殷漾想起王生今早上说,昨天遇到好人,两幅画都被买了,又想起传闻中昨天东坊出现刺杀公主的事,一下明白,买画之人,就是宁姝。

他搁下笔,不赞同道:“昨日刚遇危险,今天就到处乱逛,你真是嫌你命长。”

宁姝哈哈一笑:“命长不长我不知道,但我脸皮有城墙厚,刀枪不入。”

殷漾噎了噎,又拿起笔,喃喃:“陛下定会肃查长安,但如今长安的兵力,都被大将军拿在手里,听说真的出来查的,不过百人,你还敢出来。”

宁姝突然说:“你在担心我吗?”

被乍然这么问,殷漾手忽的抖动,一笔画错,他闭了闭眼,忍无可忍道:“担心?我担心的是他们找到你在我这,我不敢拿我的命和你的比,我没你金贵,所以好走不送。”

说罢,他想把自己手上那张坏了的画揉皱,宁姝却突然说:“等等,这笔还能补,别丢了,多可惜。”

殷漾突然发现,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绷着脸,把画丢到一旁,却看宁姝捡起来,仔细观察片刻,便拿起山形笔架上的另一只笔,沾沾墨水,沿着坏掉的那幅画,补上几点墨梅,又甩开笔,大开大合地画上几根枝条。

顿时,被毁掉的雪后初晴图,突然变成雪后赏梅。

殷漾纵然有气,想要找茬,左看右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改,更加合适。

他嘟哝了句什么,很快说完,宁姝没听清。

她眼眸一转,道:“我只是填充,要不是你的雪后初晴画得好,也没有我发挥的空间。”

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是了,这张图,虽然笔画简单,但留白恰当,加之如今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快来了,图的意境肖似在长安的冬天里,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静心之地,每一道落笔不是普通的墨,而是对人生的哲思,激发人们对雪后的憧憬,构建人们与雪景从视觉到心理上的联系……”

殷漾打断她的滔滔不绝:“行了。”

他早就见识过她夸人的本事,信手拈来,都是花言巧语。

对,花言巧语。

他下意识压了压唇角,才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神,不过是随手一幅画作。”

宁姝拉个凳子坐下,撑着脸颊,笑眯眯:“在我看来就不随手,所谓大道至简。但不是快秋闱了,你怎么跑出来,在这里挥笔泼墨?”

殷漾捏捏画笔,不太想说。

宁姝没有放过他,道:“也是,读书背书,不如绘画来得舒适。”

殷漾反驳:“绘画无用。”

宁姝皱眉:“何出此言?”

殷漾袖手,道:“百千年来,扬名天下的画师,两个手指头数得过来,到底是下等,绘画无用。”

他又强调一遍最后四个字。

宁姝回:“有用无用,是谁给的定义?你非要说扬名天下的画师,那我还要说,百千年来,闻名天下的天子,一只手数得过来。”

殷漾扯扯唇角:“这是一回事吗?”

她晃了晃自己手指,说:“怎么不是一回事?画师是工作,天子就不是工作?况且一朝换天子,天下知,百年后,若此天子乃平庸之辈,又有谁记得他?”

这话可有点大逆不道,殷漾却并不讨厌,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只是……”

宁姝说:“要是绘画不行,画师轻贱,那你想过么,世上比绘画难出名的事多了去,比绘画不赚钱的事更多,若你贬绘画,又如何以常人心态去面对芸芸众生,这样就算你一路到殿试,我父皇慧眼识人,不会看不出你存于心底的高傲的。”

殷漾滞了好半晌,才说:“我没有高傲。”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也明白被宁姝说中了。

他私心认为惟有读书高,可若有这种心,是当不好父母官的,他有许多想解释的,但不知道从哪说起。

便看宁姝拿过他的画,在一些还没铺色的画上,她拿笔落下,慢悠悠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