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萨拉热窝狙击手 江亭 3795 字 7个月前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继续呆在这里了?要不然先离开吧,如果有炸弹的话太危险了。”

……

抗议者本来还以为部队是要驱赶游行示威,结果人家根本没搭理他们。只见一只猫鼬装模作样从垃圾桶里把黑色垃圾袋掏出来,呼喊排爆人员进行排爆。高大壮实的特种兵将可疑物团团围住,抗议者越是搞不清楚状况越是容易恐慌。根本不需要猫鼬进一步疏散,队伍后面的人已经逐渐开始分散离开。

这时候已经九点半分了。议员的游车行程本来应该在半个小时前就开始的。整个活动必须延后,安全部队封住了整个街区,禁止车辆和行人通行。雷托到现场的时候人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有多少炸药?拆得怎么样了?”

排爆人员还在人行道上一遍一遍筛查:“我们在检测余漏,但目前找到的数量也很可怕了。您请后退一些,上校,这里非常危险,还是交给我们专业人员来吧。”

他微微让开身,露出了埋在水泥板下面密密麻麻的引线和炸药包,五十米的人行道水泥板下几乎铺满,引线游走如盘起的蛇群。密集程度连经验丰富的爆破队长也摇头唏嘘。

“这都是什么炸药?这些人怎么能搞来这么多炸药?”雷托问。

“这属于硝铵炸药,是工业建筑行业很常见的一种炸药,可以用来做爆破。犯罪者都是建筑工人,他们的职业有利于他们采购和拥有这些炸药。但不要小看硝铵炸药,正因为它的性能强悍,才会成为行业最受欢迎的产品之一,而且这种炸药非常敏感,很轻易就能引爆,爆炸后会产生毒气。”爆破队长叹气:“幸好发现得及时,如果这么大量的硝铵炸药爆炸,别说街上的人,就连这条街的房子也会毁于一旦。真是太残忍了,这简直是反人类罪。”

一时间雷托很难形容他自己的心情。这就是艾力克·勃朗拉沃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东西——足以把整条街毁灭的炸药。人都是渴望在世间留下痕迹的,这是延续生命的一种方式,因此人类格外重视遗产。有的人著书立作,有的人广施财富,最普通的,繁育后代也是创造遗产的方式之一。但从来没有人把炸药当成遗产留给这个世界,这能叫什么遗产呢?

勃朗拉沃只留下了他心里的仇恨,最糟糕的是,他今天埋下的仇恨是有继承者的,还有很多人渴望继承这份仇恨,并把这些仇恨传播下去。整个巴尔干半岛的历史,全体南斯拉夫人的受难史,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继承着仇恨书写而成的。今天一个仇恨者死了,明天他的继承者还会把他的意志传下去,直到这是一片只剩下仇恨的土壤,直到它再也发不出希望的芽孢。

“把这些脏东西全都清干净,别留下残余。”雷托只能这样吩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时候他就格外想念林奈,想念爱人的声音。他给林奈打电话:“我们要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出发,这里还没有完成排爆工作,要确认路面安全我们才能出发。我和议员商量过了,他已经同意不做巡游,十点钟我们直接坐车去教堂,这样不至于耽误后面的演讲活动。”

林奈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伤痛:“收到。艾力克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是求仁得仁,我无法改变他,也无法改变更多的、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的继承者们。”

“你改变过我。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雷托心里这才稍微熨帖:“我真想现在就见到你,抱着你,亲吻你。我需要你,亲爱的。从来没有哪一刻我觉得这么需要你。我祈祷你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现在在过来和你们汇合的路上。”林奈笑了笑:“不过不是为了你,今天天气不好,教堂附近能见度很低,两个小时前这里的雾多大,现在就有多大。我认为我亲爱的老师可能会改变狙击方案。我觉得还是要跟着你们保障游街。”

“那你可以往酒店的路上来,我们这里还在做最后的排查,没那么快能动身。”

“等着我,我马上到。”

至此为止,所有雷托和林奈事先规划的方案已经全部打乱。他们既没有按时出发游车,也不能在教堂守株待兔。战场上计划被打乱是最正常的事情,事实是几乎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能够按着计划进行的,但开场就如此不顺的情况也难免让人烦心。士兵们对于不吉利的苗头总是很敏感,但凡嗅到不对劲的征兆士气会立刻受到影响。因此,当林奈和他们汇总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这帮安全部队有点死气沉沉的。

林奈察觉到雷托的疲惫和伤心。他趁人不注意握了握雷托的手:“你救了三百多人的性命,三百多塞尔维亚人,即使他们并不完全无辜,我还是要替他们谢谢你。”

雷托不说话,回答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因为差点出现了重大的安全事故,雷托对接下来的行程更加谨慎。他临时对护送议员的车队和行车路线做了一些调整,原本议员乘坐的敞篷演讲车换成了防弹车,保镖车也做了同样的更换,前后仍然由四辆摩托车护卫,除了必要经过的路段避开人流量大的主城区。

林奈和雷托同坐在议员的防弹车里。林奈坐副驾驶,雷托和议员坐在后排。议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狙击手很是惊讶,他在新闻上见过林奈,一下子还不敢确定这的确是塞尔维亚狙击手。他们这一车,三个民族又齐聚了。

第46章 车后箱内

车队十点才正式出发,摩托车开道,拉风地引着车队从酒店门口驶出。议员只把车窗打开来,露脸招手向两旁的市民问候。他这个人长得温厚平和,一举一动又慢条斯理的,像个开明的一家之长。这个长相就非常有从政的优势,既能让人产生亲切感,又有见事明理的力量。

他们还开不出500米,一路的追随者和支持者已经渐渐聚拢,这些人既不吵闹也不举牌,只是默默跟着车队走,有人在队伍里轻轻唱起不知名的曲调,带动其他人也跟着哼起来。最后车队越走越长,如同贪吃蛇无限延伸的尾巴。这是一条安静的蛇,它虽然体量庞大,却十分灵活,安静而友好,和之前酒店前的抗议者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克罗地亚人的确有两把刷子,”林奈挑眉:“不愧是经历过独立战争的民族,抗压性强。”

坐在后排的议员笑了笑:“塞尔维亚人现在的神经特别敏感,几次三番的丑闻已经把他们打压得很难受,各个都等着一个适当的机会出口恶气,所以很轻微的刺激就可能引起暴力冲突。我们的团队觉得这个时候支持者们正面和他们硬碰硬,是占不了便宜的,倒不如我们安安静静的,不给他们发挥的余地和理由。都是天主教徒,我们唱唱圣歌总不能阻止我们。”

他是经验丰富的从政者,对政治活动有一套自己的见解。在他下榻的酒店里差点发生了爆炸事件,他不仅面无惧色,反而应变得当。

“爆炸的事情我已经严令媒体不能报道,我们的人口风都很紧,请您放心,没有事先排查酒店周围的环境安全,也是我的失职。回去我会如实反馈报告的。”雷托趁机表了个态。

议员摆摆手,毫不介意:“塞尔维亚人先对我们不仁,你还救下了他们,他们应该感谢你。这件事,如果发挥得好对我们或许还能有所助益。”他想了想:“媒体要报道,而且口径要统一,通稿我们自己出,不需要太刻意,陈诉事实就好,一个克罗地亚人不甘受塞尔维亚的胁迫,反向报复,塞族是自讨苦吃,我们只是恪守本职,孰是孰非大家心里会有一本帐的。但我们如果不说话,任由塞尔维亚人说,那就是把舆论的阵地交给敌人,我们容易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