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弹坠入黑龙江的某条支流后,尸体并未被成功搜寻打捞上来。
红纱林区在黑龙江西段,人烟稀少,普通人根本找不到去那边的路线。我站在齐齐哈尔的火车站里,眯着眼睛看天上的微光,眼睛还没适应长途火车带来的浮肿。北方特有的薄纱似的天光落在人们灰色羽绒服上,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太顺心。
离目的地最近的路线是往黑河的铁路,这样我就需要在中途下来,那个站是个工业车站,只有工业运输车会在那里卸货。这也意味着方圆数十里可能都找不到住处与餐厅,甚至连信号都不会有。
我必须小心地打探消息——南方口音、明显不从事体力劳动的青年打听去红纱林区的路,愿意不惜代价给出高额路费,任何一个当地人都会起疑心。
就算他们听完我编造的故事,疑心也不会打消。我装作一个为爱情北上的人,为了找到女网友留下的信物,从南方来了齐齐哈尔。我说那个姑娘是黑河人,她保证要是我能找到她藏在红纱林区的信物,她就嫁给我。
煤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对我的故事没有兴趣,不管真假。他收了五百块,把我送到了离林区十五公里远的路口,那是最近的公路口了。
“一直往西。”他说,“你要回来就只能继续等在这个路口,每天大概会有一趟车经过。”
无人的北方雪原里,我很快看不见背后的公路了。风雪吹打着周围的一切,当我跟着指南针走了大约十公里时,左侧的耳朵几乎都失去了知觉,我摸了摸保暖耳罩,它被冻成了一块冰。
几次想停下休息,但理智告诉我绝对不能停下。至少现在是跟着方向明确的定位在走,只要不停走下去,在天黑前,我是能徒步到达地图标记的地方的。
我将保暖服的兜帽也套在保暖帽外,这虽然能保温,却也形成了巨大的麻烦——视野瞬间被兜帽变窄了,我经常踩到雪下崎岖不平的树枝和石头,半个身子都陷进雪里。体力消耗在疯狂加速,我也没办法找到附近的避风处吃东西休息。
这时候,脑子里奇怪的梦才初醒——我到底在干什么?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吗?
就连当地人都不会贸然进来的无人区,我在暴风雪的冬季、只带着一套基础的徒步设备和三天的食物就来了,唯一的定位设备是自制的分度仪、指南针和超市地图。
——这不是能不能找到许驼痕迹的问题。如果再不回头,我会死在这。
可我在继续往下走。
所有理性都在嘶吼“回头,快点回头”,但双腿还在往前一步步地走。我甚至已经不觉得太冷了,这是低温症前兆。相对应的,一种宁静感从心中升起。
我会死在这,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找不到他留下的痕迹,那就和他一样死在风雪里。说不定他在下面等我,因为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和地府扯不清楚。
我能下去给他做身份证明,证明他是许驼,不管他以前叫什么。否则他只能在那徘徊,哪都去不了。
胡思乱想的时候把自己逗笑了。我在雪里笑个不停。右脚再次踩空,但这次不是陷在雪里那么简单——旁边的雪坡瞬间塌了一半,我整个人跟着滚落下去。右肋和右腿撞在雪下石块上,撞得很重,我一时站不起来,痛得两眼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