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言双凤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明明是第一次看到赵襄敏以真正的身份、以及这般装束出现在自己面前,但……
却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就好像这样的装束这般气质,才是真正的他。
在把赵襄敏从丹江里捞出来后直到上京,两个人相处里,从来都是她“高高在上”,对他嬉笑怒骂百无禁忌。
就如同现在两个人所出的位置,她在楼上,而他在楼下。
可是对于言双凤而言,赵襄敏那淡淡地一瞥,她竟体会到了被俯视之感,无处遁逃。
其实言双凤也曾设想过,假如赵襄敏追过来的话,该如何面对他。
首先,当然是不能得罪,甚至不能露出半点不悦,她虽直爽痛快,却并不是个愚钝无知的人,当初跟方守恒和离的时候,虽撕扯吵闹的一塌糊涂,但这些玉石俱焚似的招数对于赵襄敏而言却并不管用……
确切地说,是对于魏王殿下来说不管用。
方守恒不敢置她于死地,也不能真的要她死。
但言双凤知道,自己之前对于赵襄敏的所作所为,百般冒犯,已经足够她死不知多少次。
虽然说她确实救过赵襄敏一命,可这种事么,只出自当事之人的良心,你若有良心,则知恩图报,若是……
若是一个皇族动了杀心要除掉你,那什么救命之恩,喊破天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她必须得跟小魏王“相安无事”,最好的局面是——仗着自己对他有点救命之恩,把过去那些不敬逾过之处都抹去不提。
可言双凤没料到,赵襄敏如今也不装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来到不说,还直接以本来面目相见。
她突然意识到实在高估了自己……因为她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赵襄敏。
他不是“吉祥”,而是万人敬仰膜拜的魏王殿下,打小在军中长大的威震西北名动天下的小王爷,不是那个可以叫她随随便便拿捏揉搓呼呼喝喝的“吉祥”了。
耳畔嗡嗡的,言双凤松开把住栏杆的手,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两步,撞开房门退了进内。
像是被追逐到了穷途末路的猎物,出自本能地她想要找一条逃跑的路,她把目光落在那扇窗户上。
言双凤想也不想,赶忙冲了过去,把窗户一把掀开,她撩着裙子就要翻上去。
但就在单脚勾住窗台的瞬间,言双凤探身垂眸。
目光所及她突然发现,就在客栈底下,从院中到门口,乃至门外,都整齐林立着若干士兵,有几个人大概是听见了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大眼瞪小眼,遽然间被这么多人盯着,言双凤僵住。
就在这时候她回过神来:她在做什么?就算是纵身一跃跳下去,又能跑出多远?
难道真是给吓疯了?
底下的士兵狐疑地望着她,有两个试图挪步上前,却给人及时制止。
门口处是白隼走出来,扭头看向楼上。
虽然也正好跟言双凤四目相对,但白隼好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处变不惊的,他仅只动了动眉峰,然后便面无表情地挥手叫侍卫们都退了。
而就在这时,言双凤听见身后很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赵襄敏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言双凤蓦地闭上双眼。
她先是深深呼吸,试图把挂在窗台上的腿挪下来,至少别是这个丢人的样子。
可腿脚好似僵麻了,就在言双凤挣扎的时候,赵襄敏却已经靠了过来,双臂将她轻轻拢住,略一用力便将她从窗上抱了下来。
言双凤先是狠挣了一下,又意识到不能过分粗莽,便乖乖地停了。
只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她才声音艰涩地说:“多谢。”
赵襄敏目不转睛地看着:“刚才是要跳窗而逃吗?”
“不、当然不是,”言双凤赶紧否认,声音却低得很,“我……是觉着屋子里太闷了想透透气。”
赵襄敏挑了挑眉,含笑:“不是就最好了,我还以为姐姐是怕了我,所以着急要避开。”
大概是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又或者是那声“姐姐”甜的过于自然,言双凤冲口道:“谁怕……”昔日的放肆几乎没掩住冲了出来,幸亏她机灵,赶紧咬住舌尖:“哪儿的话,我当然不会、那么失礼。”
赵襄敏望着她拘谨而带点警惕的脸色:“失礼?什么时候,你同我这样客套了?”
言双凤始终没敢跟他对视,甚至想要离他远一点,仅仅是他在旁边,就给她一种无法形容的威压,喘气儿都不顺畅。
她头一次觉着,自己养的不是个守家犬,而是一头真正的老虎,真是看走眼了,细想当初老富贵种种警告,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就算富贵爷爷眼睛再厉害,也料不到,他们救了的人,竟正是那遥不可及的魏王殿下。
言双凤甚至没有办法认真思索,自己该怎么应对他。
“先前,”赵襄敏却又问道:“为何一声不响的急匆匆离京?”
语气温和,像是信口问起。
幸亏言双凤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听他果然问出来,心里颇为欣慰:“京城里没我的事儿了,北镇那边又来了家信,庄子里一刻离不开我,所以要着急赶路。”
就像是事先背好了答案、正好被老师抽查到的小学童一样流利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