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林虹从里面把门打开,小满激动的绷直着小腿站着,好像军训时站军姿的一样,一声不敢吱,努力压着呼吸。
“你进来吧。”林虹说。
小满得到允许,抬腿进了休息室,休息室很小,比他的出租屋还小,没有窗,很闷,一张单人床,一个旧沙发,还有一把木凳。“坐。”林虹半躺半倚在沙发上,把拐杖搭在沙发头。
小满最后坐在凳子上,凳子腿不是一样齐,他刚坐下,觉得身体晃动了一下,幸好最后扶住了床角才不至于摔倒。
林虹顺着沙发缝来回摸了几下,最后掏出一盒烟跟一个打火机。她把烟盒打开,发现已经空了,转头冲着前门的方向喊了几声,“吴力,吴力,给我拿一盒烟,快点……”
吴力注意力本来就在房间里,听到声音,在收银台面上找了找,最后找出了一盒烟,快步走进房间,把手里的烟盒递给林虹。
林虹指尖伸进烟盒,熟练的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了烟,她眯着眼用力吸了几口,很快一整根烟都抽完了,她又从烟盒里拿出第二根,第三根。
小小的房间很快被烟雾填满,小满被呛得咳嗽起来,但极力忍耐着,好让咳嗽声小一点。
吴力站在一旁,几次想伸手,最后往沙发旁挪了两步,“你别抽那么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还有身体吗?”林虹冷哼一句,“反正都会死。”
房间里本来就很暗,林虹的脸一半被沙发挡住,一半被烟雾模糊,小满隔着烟雾看她,看不清。
“你不会说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林虹闭着眼,声音较刚才弱了很多,好像很累,说一个长句,要分顿几次。
林虹没打算听到小满的答案,又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猜你过得不好,你要是过的好,那我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些?”
小满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灌入沙砾,从喉咙开始,从里到外都磨出了血。
林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觉得痛快了不少,“上个礼拜,我去医院,医生说让我去肿瘤科看一看,检查完了之后,医生说,肝癌。得十万,你有十万给我治病吗?”
小满在听到林虹说她得了肝癌的时候心里像是砸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只得张开口呼吸,却被散不去的咽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如果没算错,加上他卡里的,不超过三千块钱,十万,小满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些钱,更别说拿出十万了。
“没有是吗?”林虹又吐了一口烟,“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十七岁,没身份证,口袋里就三块钱,那原本是妈妈给我,说让我去小卖部买两根冰淇凌,你一根,我一根的,后来我从家里出来,被人骗去了夜总会,你知道夜总会吧,卖的……”
小满每听一句,眼前就多模糊几分,最后他在纸上写了几句,拿给林虹,“姐,我给你钱,你安心治病。”
林虹还是盯着那个姐字看,等他看完了,手指上夹得烟头也自动燃尽了,剩了一截儿烟灰,她用食指在烟头上一敲,烟灰落在了沙发上。
吴力也看见了纸条,道:“林虹,我也可以照顾你。”
林虹把摇头摁灭在地板上,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一个残疾,怎么照顾我?你没看见吗,我这还有弟弟呢,一个妈生的亲弟弟,轮不着你照顾。”
林虹说完,又掀了掀眼皮看了看小满,“一年前我就在龙洞街见过你,你在隔壁街买玩偶,你的眼睛,跟妈妈的一样,虽然那么多年没见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小时候,因为有了你,我什么都得让着你,你的东西我若是先吃,箫军就会用藤条打我,我不敢跟妈妈说,她一个残疾人,能做什么?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样?她自己养活不起我们两个,她只得忍着。”
“那天我被萧军强暴之后我想杀了他,我恨箫军,连带着你,我也怨她,懦弱,没用,但没想到她最后会那么做……”林虹说到这,烟雾下滚落两行眼泪,突然之间找不到该怨恨的人,她用手背擦了擦,继续道:“之前,我每天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不敢多吃,还要躲着箫军,装着对你笑,假装对你好,可我心里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小满听着,麻木的回忆着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艰难的咽着唾沫,六岁的他,怎么去分辨一个人假装的示好,他只知道姐姐永远都会对他笑,第一口好吃的东西总是先送进自己嘴里,箫军骂他打他,林虹总是会把他护在怀里,他知道,她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小满跟着林虹走在休息室门前,但只敢在走廊里站着,不敢跟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