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戏真做 春日负暄 3115 字 20天前

他手头的确紧,枪杆子是说话的底气,每一条枪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陆重山在这上头明白得很,从不在钱银上过于放纵他,只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绝大部分搞来的钱都砸到了醴陵的私兵里了,剩下的,不过左右倒腾充门面。

说来好笑,沈馥当时来骗他的钱,如今却明白了,陆大少爷自己也穷得叮当响。不过现在看着这支票和钻石,也挺够意思的了。难为他想得周到,乱世里,钱一会儿值钱一会儿不值钱,还是金银钻石靠谱。

沈馥把支票和匣子都揣在怀里,这下真得走了。他也不再多言,无论说什么都有些不尴不尬的。

陆既明坐在桌子后,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头脑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他下定决心放沈馥走的那天起,他就没有真正想过出尔反尔。当然,偶尔也会想,沈馥的家人也都在平州,让他就范,实在很容易,就像之前胁迫他合作那样。

那样也很刺激,就像他之前驯服猎狗那样,一点一点地让凶狠的恶犬逐渐为他所用,时刻谨防他反咬一口,也是一场尽兴的游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渐渐觉得累了。

自他父母相继去世那时起,他就知道,他要让那些肆意摆布别人命运的人付出代价,这是他要跋涉的路,而沈馥,自有他自己要跋涉的另一条路。如果强行将沈馥留在身边,那他也不过是另一个陆重山而已。

再说了,这不过是一段以互相欺骗为起始的关系罢了,这样风平浪静地结束,实在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相对无言的时候,秦雁来了。

“章小姐醒了,说要见大少。”

陆既明实在没有多大兴趣与章燕回交谈,他正想说 “不见”,抬眼一见沈馥,又改了心思,问道:“你向来和她好,要去看看吗?”

说好也谈不上,只不过是存了一丝善意罢了。人家小姑娘九死一生的,总算熬过去,醒过来了,情理上也该看一眼,沈馥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过去。

章燕回在醇园里是有个常住的院子的,只是如今醇园里到处都翻得乱七八糟,只能另外随便找个地方给她住,略显简陋,但医生照顾她也算精心。她才醒过来,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要陷进被褥里了。

她一见陆既明来了,也不问母亲和兄长,只是虚弱地说了一句:“表哥,对不起......”

陆既明只当她是为了章振鹭与他的恩怨道歉,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敷衍地回应道:“别多说了,你好生养病吧。”

章燕回只看着帐顶,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我才五岁,在园子里乱闯,闯进了湖边小院里...... 那声响太吓人了,像野兽嚎叫似的,吓得我躲在窗下不敢吭声......”

章燕回五岁时,严攸宁还未去世,还住在湖边小院里,她听到的声响,自然就是严攸宁被烟瘾折磨下发出的哀叫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有人说......” 章燕回说道,“说是‘留给既明的信,就藏在床下墙上的暗格里’......”

陆既明脸色一变,转头就疾步冲了出去。

沈馥还站在那儿,听着章燕回哭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吓得不行,谁也不敢说,妈吓唬我,说那个院子里闹鬼,不许我再去...... 我一直都不敢说,后来还偷偷去了一回,她瘦得很,朝我笑,还请我吃酥糖,让一个嬷嬷偷偷送我回去......”

她说的人,自然就是陆既明的母亲严攸宁。

沈馥见她哭着说个不停,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连忙过去,安慰她:“别说了,没事,都过去了......”

章燕回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停止了抽噎,缓缓闭上眼,脸颊上尽是泪痕。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用尽了力气,声音一点点轻下去:“她那样美,说话声音和黄鹂鸟似的......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表哥......”

另一头,湖边小院里,陆既明使人将那沉重的楠木架子床搬开。他蹲在墙边,伸出手指,一块一块砖地仔细摸索,很快地,在角落的一块砖那儿,摸到了一条不起眼的缝隙,小心地抠开后,有个暗格。

陆既明的心 “砰砰” 乱跳,伸手摸出了一个泛黄的信封,上书 “吾儿既明亲启” 六个字。

泛黄的信纸,因为放了很久而变得薄脆,让人不由得小心翼翼,一点点展开。信上字笔画隽秀,可能因为写信人体力不济,一笔到末有些颤抖,笔迹不一,短短的几句话,可能是分几次写成。

“宝宝,我的宝宝。

妈妈一直记得,刚出生时的你,被我抱在怀里,轻软得像一片云。你像天边的一片云,落在妈妈的怀里。想给你全天下所有的祝福,你不必聪明,不必勇敢,和你的爱人一起,无灾无病到白头。亲亲你的脸颊,就像之前我每天哄你入睡时那样。

——想你的、爱你的妈妈。”

陆既明小心翼翼地将那摊开的信纸又一点点折好,放回到信封里,拿来一个有软衬的匣子,将信放进去,匣子关好。

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在这小院里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将匣子收好,又回到章燕回的院子里,看守在那里的人告诉他,章燕回又昏睡过去了,医生来看过,说没有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