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台猛地后退数步，再抬眸时。眼前的沙费内已经褪去被光华所虚构出的假象，转变成为一个冒着机械冷光的机器人。

啪啪——

帐篷外突然传来拍掌声。

在机器人轰然倒地的那一刻，简云台转身向帐篷外面看去。就看见沙费内站定，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反应倒是挺快，就是不太细心。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这座帐篷里依旧有全息影像吗？机械一直都没有停。”

直播间弹幕猛地一滞，继而飞快：

“雾草！雾草！这是什么情况？”

“沙费内怎么突然变成了机器人，帐篷外面怎么还有一个沙费内？”

“我靠，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沙费内说机械一直都没有停，就说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全息影像！一开始他说给简大胆看一段影像，也就是图灵的影像。等放完图灵的影像后回到了帐篷，这个时候我们看到的其实是第二段影像！沙费内其实早就离开了帐篷！”

“？！他刚刚为什么要扎简大胆，还好简大胆反应快，不然就被刺中了。”

“他扎的位置不是致命处，匕首上面还涂了一些水光药剂。我估计他应该不是想杀简大胆，是想借用匕首把简大胆迷晕。”

“？？？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呀！”

“博士！博士！”童尧大惊失色，快步冲向帐篷门。‘砰’的一声巨响，他被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弹了回来，还踉踉跄跄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童尧难以置信喊：“博士，我还在这里面啊！”

沙费内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简云台，说：“这座帐篷被我设下了电子墙，又是一个和核聚变芯片相关的工艺。别想强行突破，你逃不出来的。”

“……”简云台漠然看着帐篷外，许久后才发自内心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细心。

帐篷里机械一直在运转，细微的嗡嗡响声不断，他不可能忽略掉这个声音。主要是——他实在是太高估沙费内的人品了。

童尧还在帐篷里，童尧就相当于一个人质。现在想想，沙费内应该是故意放童尧进帐篷，利用他来消除简云台的警戒心。

就这样被摆了一道。

简云台猜都能猜到沙费内想干什么，无非是想利用他，吸引图灵来到这里。

也就是说。

沙费内的目的并不是他，而是图灵。

等沙费内离开以后，简云台拽着凳子坐下来，看向倒地不起的童尧。

“地上不冷吗？”

“……”童尧神情恍惚，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简云台说话。他现在的反应只能用两个字来描述——塌房。

不，这比塌房还难受。

沙费内作为人类的领袖，童尧跟随了他多少年，也就崇拜了他多少年。

结果现在偶像把他关起来了。

这踏马……算个什么偶像啊！

继震惊、怀疑人生、崩溃之后，童尧由衷地愤怒起来，怒气冲冲爬起来踢了好几下电子墙，最后自己抱着脚跛了回来。

简云台斜着眼看他，“冷静了吗？”

童尧：“……不。”

简云台说：“那你就再冷静冷静。”

童尧也在一旁坐了下来，满脸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他想利用我，引图灵过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这个营地应该已经设下了套，我就是诱饵，图灵过来就会中套。”简云台语气平缓说完，调整了一下白色耳机。

童尧更加不解了，“他怎么就知道图灵一定会因为你来这里？”

简云台沉默：“…………”

直到现在，他才有功夫理一理纷乱的思绪。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地意识到，图灵这四百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图灵经历了没有他的四百年。

而后一步一步，自愿踏入了深渊。

原先对图灵的那些不赞同、不理解，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种种情绪像是洋葱皮，被一层又一层地剥开。

简云台浅浅垂眼，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确实没有想到，图灵居然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当初简云台曾经数次和图灵说，说自己不值得，如今图灵已经用行动向他证明——他值得。

正想着，童尧又纳闷说：“就算图灵会为了你过来，但我还是有点不理解。明明现在毁掉核聚变芯片才是重中之重，才能救人类于水火之中。沙博士怎么就想不通呢！”

简云台轻嗤一声说：“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童尧微愣：“你什么意思？”

简云台挑眉说：“你该不会觉得沙费内是先加入叛党，然后再因叛党的缘故对图灵起杀心的吧？”说到这里，简云台面上神情有些复杂，摇了摇头说：“反了。他是先对图灵起杀心，后来才加入叛党的。你以为他想拯救人类？错了，只不过因为这些人类同样站在图灵的对立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可能！”

童尧想都不想就反驳，赌气说：“你三言两语，怎么可能抹得掉沙博士多年的功绩。即便他把我和你关在一起，即便他不顾及我的生死……这些都不代表他并非伟人！”

不等简云台说话，童尧豁然站起身，来回踱步数圈以后，又咬着牙说：“伟人做的都是伟业……伟业嘛，有牺牲在所难免。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和平，那我愿意！”

在他说话的时候，简云台一直调试耳机。过后又将耳机插线连上电脑，才勉强有了信号。扩音器中立即传来黑客白的声音：“你在哪里？”

“被关起来了。”简云台回。

黑客白那边静了一瞬，话语声断断续续，“我就猜到……你……机器人围攻……鱼……他坐标暴露了……是沙费内取消了系统后门，吸引机器人来围剿这里！”断断续续好一阵后，信号彻底被掐断，营帐里一片死寂。

简云台缓缓回眸，与满眼震惊的童尧对视，启唇说：“牺牲在所难免？”

童尧脸色煞白如纸：“……”

简云台冷笑了一声，摇头说：“任何人的牺牲都不是理所应当的。你的命并不比沙费内轻贱，更不比沙微星轻贱。”

沙费内自始至终都不懂他的儿子。

即便沙微星以死明志，他还是不懂。

他觉得当年沙微星的死，要怪图灵。若不是图灵从星陨中逃出，沙微星不会被星陨抓起来，也不会被逼问图灵的坐标。

更不会死在星陨的医院内。

于是这积压了四百年的仇恨，像是一盆脏水一般，尽数泼向了图灵。

四百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懂沙微星。

※※※

咔擦！咔擦！两声清脆的碾压声过后，黑客白所持有的那枚耳机，被机器人无情碾碎。抬目向四周看过去，是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数声恐慌的高呼穿梭在营帐内。

“机器人来袭！”

“机器人怎么会知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