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了个头,紧张说:“我先和你说好了,你听了这些话,千万不能生气啊!”
“……”九重澜重重抿唇,垂下去的眸光无端黯淡了几分。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想要拒绝的时候,总会先提及其他,说很多话来铺垫。因此从简云台进屋的那一刻,九重澜就希望渐消。
他猛地抬手攥住简云台的手腕,偏眸时嗓音嘶哑:“如果是我不想听的,就别说。”
简云台一愣:“……啊?”
九重澜像是已经无法面对接下来的话,直接站起了身。他偏过头不去看简云台,脖颈侧的湿发再一次润湿了前襟,流下了蜿蜒的水渍,像是清冷的月光骤然啼哭一般。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低着头闷声说:“既然你已经想好……我愿在海神之战上助你一臂之力,你日后……要照顾好你自己。”
“???”
简云台眨了一下眼睛,“你在说什么?”
九重澜闷闷开口:“你不是已经决定好,要离开了么。”
简云台坐回凳上,双手撑着额头垂下脸,肩膀耸动不止。九重澜微微一愣,立即上前几步,想伸手又没有立场去安慰。
最后手只能悬在简云台的肩头,九重澜薄唇紧抿,小声说:“不必哭。”
简云台抬头,是一张笑脸。
他几近捧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笑说:“不是,别误会啊,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还担心他哭呢,也不知道是谁后来哭到水漫金山,鲛人泪直接把海神殿给淹到无处下脚。
今天的事情要是就这样结束了,九重澜百分之百要躲起来偷偷哭。
九重澜目光微顿,难得地有些愣滞。
简云台正色后拉着九重澜重新坐下,直视着后者的眼睛,说:“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要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
“……”
九重澜张了张唇,还是愣状。
当巨大的惊喜降临在头上的时候,很多人一般都是懵着的。
简云台的腹稿有许多铺垫,现在全部白费,直接奔着主题就来了。他顽强想说之前打好的腹稿,开口:“我让你不要生气,意思是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过去。”
不待九重澜反应过来,简云台定了定神,说:“其实我之前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我从很远很远——远到你没有办法去的地方而来。最开始只是想要救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陈三现,连带着救一下其他好友。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到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无计可施,你可以理解为有一艘船马上就要启航了,目的地是我们的家乡,这艘船是最后一次启航,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而船票,需要你变回鲛人,以及杀死海神,我们才能将它拿到手。”
九重澜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很容易便抓到了重点,“你想要船票?”
简云台摇头,说:“不是我想要,是我的朋友们想要,这也是我最开始的目标。”
九重澜:“那你呢?”
简云台抿唇说:“我现在不想要了。但……我必须得为我的朋友们拿到它。”
“……”
“……”
默然对望一会儿,九重澜像是明白了什么,迟迟没有再开口。
简云台心跳稍快,紧张说:“所以,我需要你重新变回鲛人。”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干得实在是不人道,认真说:“你吃药后如果痛,我就进冰窟窿陪你一起痛。你要是有什么副作用,我一定会照顾你,保护你。要是鲛人族还不待见我们,我们大不了就离他们远点,这世界山高水长,能走的路多得是。”
九重澜一言不发,简云台越说越紧张,越说越羞愧,最后深深埋头,怂怂地小声说:“我知道已经分化的鲛人重新变回去,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种很大的屈辱吧?立场互换一下我可能已经要恩断义绝了,所以你生气也是正常的……”
还不说话!怎么还不说话?!简云台心跳越来越快,抬头偷偷瞄了九重澜一眼。
他心底猛地一沉。
九重澜眼底一片晦暗,当年得知简云台是海神宫的宫人时,九重澜的脸色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差——果然生气了!
“你当真会留下?”他涩声问。
简云台心里突了一下,抬头惊问:“你怀疑我在骗你?骗你什么?口头上许下承诺,拿到船票后直接乘船跑吗?”
九重澜身形微顿,抬手抵额。沉默几秒钟,他说:“抱歉,是我患得患失。”
经历过这厄难般的五年,亲眼见到面前人是如何停下呼吸的。九重澜的心便无时不刻地高高悬起,从没有哪一刻落下过。
他又偏头,期许问:“你是真心想留下?没有苦衷?没有半点儿委屈?”
“当然了!”简云台自知过去迫于任务的压力,他曾经干了不少亏心事。“狼来了”的故事都写到课本里去了,人家还只喊了三次,他这肯定已经不止三次了。过去种下的因,造就了现在的果,简云台真心觉得,该道歉的人不应该是九重澜,而是他自己。
既然九重澜患得患失,那简云台已经想好了,往后岁月千千万,他肯定能够弥补起来!
想到这里,简云台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最后一次。”他抬手起誓,“如果这一次我还是负了你,那就让我不得好死,就算离开这里也不得好死……”
九重澜立即抬手抵住他的唇,长长的羽睫上下剧烈抖颤不止。
他痛喝道:“不要发这种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