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的士兵原地愣滞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意识到钱财不见了以后,他顿时怒不可遏,转头斥道:“小偷!”
同伴抽出电棍,抬手向前一甩,电棍重重击打上哑女的背部。哑女惨叫一声,踉跄几步摔到在地,刹那间被士兵包围。
“是个贱民。”士兵轻蔑嘲笑一声,抬脚踹向哑女,“胆子真他妈的肥,偷东西偷到你兵爷爷身上来了!”
哑女惨叫,咿呀咿呀往后躲。
同伴顿时大笑:“竟然还是个哑巴哈哈哈哈……你看她的嘴巴,她没有舌头……好恶心啊哈哈哈哈……”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迅速开着游艇,无声无息地从河畔边离开。等士兵反应过来时,应该也不会觉得异常。
可是简云台和胖子都没有动。
两人皱眉看着远处,脸色愈发严肃。
几个成年男人被一个十二、十三岁左右的残疾小女孩救,这已经够让人难堪了。若是此时再抛下挨打的哑女,自顾自开着游艇走,那他们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咚——
咚——
白河城内传出撞钟报时声。
下午五点整。
身后传来脚步声,这次裴溪刻意将脚步声放重,甲板上的两人总算是没有和以前一样,被这人的行踪不定而吓到。
胖子抽空转头看了眼,心中顿时感叹无论何时裴通行都能保持一派端正从容的风貌,他们其他人都满身血污,跟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流民一样惨,只有裴通行的画风独树一帜,“裴通行,有何见解?”
裴溪道:“有,烧游艇。”
胖子懵了一下,“你说啥?”
简云台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烧其他游艇,转移士兵注意力?”
裴溪点头:“嗯。”他手中的青灯微微扬起,木框之中的鬼火森白,火尖裹挟着蓝色。不知道是不是简云台的错觉,他总觉得相较于上次看见青灯时,里面的鬼火好像变得昏暗了些。
还没等他细想,青灯之中的鬼火就分出来一簇,落到了河面上。它潜入河底,却未熄灭,而是窜向距离他们得有几百米远的另一艘大型游轮。
游轮巨大,真正烧起来,需要时间。
简云台收回视线,又看向哑女的方向。这一分钟的交谈里,士兵们的拳脚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哑女的身上,哑女凄惨哀嚎不止,咿呀咿呀的嗓音变得嘶哑,活像是破旧的鼓风机在来回拉扯机箱。
士兵们兴奋大笑,其中一名士兵突然从行囊里掏出一块馒头。
他蹲下身问:“想不想吃?”
哑女紧张抬头,脸上满是乌青淤血,她眼巴巴看着那块馒头。
今天,她还没有吃过东西。
上午出贫民窟偷东西,只在垃圾桶里翻出一块别人吃剩的盒饭,舔了舔里面的油水就什么也不剩了。中午出贫民窟偷东西,结果踢到了简云台的这个铁板,还被踹了一脚,到现在她的后腿还隐隐作痛。
下午,一直在清理简瑞芝身上的血,帮着胖子改装推车,又去药店买药。
一整天都在忙活,哑女已经饿到眼前发黑。她小心翼翼伸出手,也顾不得这两个可怕的士兵刚刚还在对她拳脚相加了。
手指触碰到馒头,立即在上面留下了一块灰褐色的斑点。
士兵嫌弃又厌恶的“啧”了一声,嬉笑着将馒头扔到了泥水地里,用鞋底按着馒头将其滚了数圈,“吃吧。”他开恩般大笑说。
哑女眼中泛泪捡起馒头,哽咽埋头大口大口地嚼,泪花滴落到泥水潭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士兵们仿佛看见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在一旁开怀大笑,还有一人掏出了手机,怼着哑女的脸拍。
胖子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贱民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简云台面色难看。
他从前虽说在贱民区风餐露宿,经常受人觊觎。但那些觊觎他的人都被他拼死解决掉了,次次添伤,却也没有这样被侮辱过。
哑女这人,倒是让他意识到一些从前从来没有考虑到的东西——
他和胖子虽说一开始是贱民,但他们都是有手有脚的人,也觉醒了颇为得天独厚的祟种。自此抓到了机遇,扶摇直上。
可是在他们身后,还是数以万计无力逃出泥潭的人,也许是身体残疾,又或许是觉醒了无能的祟种。那些人也想要努力过上好日子,可是在阶级制度这尊庞然大物之前,大多数时候努力并没有什么作用。
难道身为贱民,只能认栽?
游轮触燃,火势冲天。两名士兵的注意力总算被转移,走之前还翻白眼踹了脚哑女。
“下次小心点!别到你兵爷爷面前晃悠,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白河城多死了个无家可归的贱民,也不值一提。”
简云台轻吐一口气,说:“难怪那些研究员要从联盟出走——谋命水晶的出现,只会让阶级制度更稳固,大家都不想助纣为虐。”
胖子问:“你刚刚去药店拿跌打损伤的药了吗?得给哑女上点药。”
简云台:“拿了。”
哑女一瘸一拐走了回来,一行人总算回到了船舱之中。胖子翻找药品,正要给她上药,哑女却坚决推开胖子的手,走到角落里坐下,乌青红肿的脸依旧鼓起,气呼呼的。
胖子诧异问:“她咋了,药都不上。”
简云台看她一眼,小声说:“她刚刚想让我给她买故事书,我急着想回来,没理她。估计这会儿还在生气,你先去开船吧。”
游艇总算启航。
晃晃悠悠开出s道曲线,在河道上疾驰。
婴儿在哭,哑女坐在角落里生闷气,简云台头疼扶额,走到哑女旁边坐下。
哑女抱着手臂,立即转过身背对着他坐。
简云台:“……”
简云台看向裴溪,比手势作口型:“你就在那里站着看吗?”
裴溪侧了侧眸,走向了婴儿。
简云台:“……”等等,我是让你陪我来哄哑女,不是让你去哄婴儿啊!
指望裴溪是指望不上了。
方才哑女危急之时舍命出去转移注意力,简云台还是很感激的,现下对待哑女的态度也好上了不少,他轻轻拽了拽哑女绑起的麻花辫,“刚刚谢谢你了。”
哑女闷声:“嗯。”
话题终结。
简云台看着她的后脑勺,好笑说:“刚刚那两个士兵那样打你,你都不甩脸色。我就是没给你买童话书,至于这样吗。”
哑女愤懑转过头,指了指简云台腰间放钱的地方,又手臂左右拉开比了个“巨大”的手势,合拢后在地上画了个小正方形。
估计是在说,你有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