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来替你爱他……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会说出这些话?你怎么这么大度啊……”
哭了许久,胖子大脑浑浑噩噩,听闻远处有喧闹声。他转头一看,就看见微生律身着白色的丧衣,肩头依旧披着大红婚服。
他快步往这边走,有许多人追在他的身后,满脸的无奈与头疼。
“裴溪,不行!”
“微生律,那是要入葬的。”
“你直接抢了它,算是什么事啊。”
胖子就这样愣愣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又跪在了原地,从怀中拿出来一物。
——被红绸绑起来的断发。
是成婚之日,剪下来的头发。
一截白发与一截黑发交织缠绕,似乎密不可分,又似乎染上了垂暮之意。
胖子恍然大悟,惨然一笑,心想着,啊,原来他还没有放弃啊。
胖子又看见了黑客白。
四目相接,两人都避开了视线,一个眼睛红肿,一个眼下青黑。
黑客白叹了一口气,头疼扶额。
“微生律,你冷静一点,那是要用来入葬的。简云台衣物都没有留下来,衣冠冢都没有办法立,就只能用头发来代替。”
田僧也面色铁青,叹气不止。
他已经知道了裴溪的身份,但在他的眼里,不管裴溪有着怎样的过去,裴溪就是裴溪,依旧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孩子。
不提别的,就说这于众目睽睽之下抢走断发的事儿,那就是裴溪能做出来的事。
眼前的白发青年跪得端正,根本不听他们说了什么,只面无表情将断发摆到了眼前。他身后的发丝垂在婚服之上,婚服脏污,白发也被染上了凝固的血迹。
容貌倒是俊美,只可惜在这沉重的打击之下,他好像永远都活在了那一瞬间门,所有人都在前行时,简云台被留在了原地,微生律同样画地为牢,被困在了那一瞬。
十日来,不吃不喝,苍白麻木。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交换……”微生律面无表情,嘶哑出声。田僧已经心疼到不忍心看他了,黑客白却突然开口:“我和他聊过这件事,和简云台。”
微生律一顿,面色发白偏眸看来。
黑客白说:“我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留给你的,他说没有。他不想让你用遗物许愿,这样你救回来的人,也不是他。”
“……”
“他说他会嫉妒。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说,你真这样做了,他会吃醋,会很难过。”
微生律额角青筋跳动,死死抿唇注视着断发,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般惊恐无助。良久后,他像是终于肯放弃了,肩膀垮塌下来,低低说:“救回来了,也不是他。”
抬起眼帘,微生律浅色的瞳孔早已经支离破碎,宛如明珠蒙尘,神像却一如往昔屹立不变,不顾世态炎凉。
“你说得对,他会很难过的。”
说罢,他像是恐惧再看见那截断发,恋恋不舍轻抚半侧的黑发后,他就拾起了断发,摇晃起身将其递还给田僧。
田僧接过断发,见他终于能够正常交流了,便小心翼翼问:“原本事情结束后两日,就准备将这截断发葬下。但是地址一直没有选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就耽搁到了现在。”顿了顿,田僧问:“你想将他的坟墓立在哪里?”
镜冢山、牌位地……这些地方都适合立坟,若是微生律愿意的话,田僧甚至可以破例在灰塔周围立坟墓。
就算不想立坟墓,他也可以将这截断发给微生律,好歹也能留个无疾而终的念想。
微生律却面色平静,说:“他没有死,为什么要立坟墓。”
田僧呆滞几秒,面色一震,“他、他的名牌都已经碎了啊……而且你要是觉得他没有死的话,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许愿……”
话还没有说完,黑客白就皱眉伸手,提醒般扯了一下田僧。田僧“啊”了一声,面色惨然,将未尽话语吞回腹中。
“他没有死。”微生律只是这样说,起身摇晃着往公寓的方向走。
田僧哑然问:“你去哪里?”
“去吃饭,我好像很虚弱。”微生律说:“我要活着,才能等他回家。”
田僧一时无言。
胖子在旁边看着,像是被抽空了所以的力气一般。自那天以后,胖子看见了很多人哭,有不少人都知道简云台的死讯了,天空仿佛都是黑色的,愁云惨淡。
他自己也哭过了不少次。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微生律哭,微生律好像是无比清醒,又好像是快要疯了,死死压抑着所有的情绪,那些汹涌澎湃的情绪喷涌到虹口,却无法倾泻出。
胖子猛然意识到,微生律是不会再爱上其他人的,简云台分别前的那句话,乍一看温柔,却是极度残忍的一刀。
豁开了自己的心,又豁开了微生律的心,在那百孔千疮的心脏上洒了盐。没有人能够从容不迫,从那温柔一刀中走出来。
眼看着微生律就要走离,披在肩头的婚服随风摇曳。田僧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高声喊:“我准备将简云台的坟墓立在通道前的那颗大树下,他最后的那段时间门,一直待在那里。”
“他救回来的人都是从那里进来的,他应该也会想在那里。你——你——”
田僧大吼:“如果你以后想通了的话,记得要去那里看看他!”
“……”自然不会有回应。
田僧叹息着闭上了嘴巴,虽然他这样说了,但他心里也清楚,微生律绝对不会到那颗大树的附近,绝对不会去坟前。
因为微生律根本不承认简云台已经死亡,他混沌又混乱,麻木又清醒,知道去许愿,却又不承认简云台永远不会再回来。
人群逐渐远离,开荒初期,大家都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四季轮转,有时候炎炎烈日高照,有时候镜冢山中铺满白雪,一切事物都在按部就班的前进,只不过繁忙之际,众人总会在神像下看见一位身穿白色丧服、肩披大红婚服的俊美男人,就这样活在过去。
白发垂下,如纯洁冷霜覆盖背脊。
脏污婚服披肩,映照出血的颜色,面庞矜贵冷峻,却又实在麻木。
听说,神之通行一生只有两种情况会摘去面纱,露出面纱下的容颜。
一是成婚之日,二是身死之时。
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
从今以后,每一日都是新婚。
每一日都仿若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