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慈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手边放着几个小面包,塑料包装胀鼓鼓的。
空气里没有散发一点食物的香气,看来苦艾酒没有煮晚饭,在最后一个晚上,所有人都显得非常谨慎,避免发生任何意外。
清道夫靠在墙壁上,手边就是武器,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嘴唇绷得很紧,看上去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苦艾酒仍然睡在吊床里,他这方面跟左弦惊人地相似,只不过左弦对于自己的放纵表露在应对人际关系上,而苦艾酒则是个彻彻底底的物质享受派,哪怕是这么危险的时候。
说到左弦——
木慈没碰食物,而是转动着目光,他看见端着望远镜的左弦从窗边的月色下蓦然地往后退去,将自己完全藏在夜色当中。
“你在偷窥?”他尽量将自己强硬的声音放得轻柔一些,免得吓到左弦。
左弦当然没有被吓到,他只是闷笑出声,叹息道:“你说的我好像裁缝师汤姆一样。”
“这跟裁缝师有什么关系?”木慈忍不住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歪过头,觉得左弦的言行都是一样的难以理解,“我没听出这有什么联系。”
“英国的一个美丽传说,戈黛娃夫人为了让丈夫减去对市民的重税,答应裸体骑马过市,所有人都躲在家里,拉下窗户,只有一名叫汤姆的裁缝师违反了这一原则,选择偷窥。”左弦回头看了他一眼:“peepingtom,偷窥狂的由来。”
“啊——”木慈这才发现自己是知道这个故事的,只是没有这么清楚,于是摸摸下巴:“我听说过这个故事,我记得那个裁缝最后瞎掉了。”
左弦忍俊不禁:“那就祈祷我不会吧,毕竟我已经被近视很多年了,如果再瞎掉,那可就真是完完全全的得不偿失了。”
于是话题又绕转回来。
“你到底在看什么?”
左弦又看了一会儿望远镜,才把它递给木慈,调整了下他的姿势跟方向,望远镜看出去的只有被月光微微照亮的一点道路,还有一抹幽影。
是丧尸?!
木慈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影子很快就失去了踪影,他摇摇头,那个影子很正常,并没有歪七扭八的,更没有丧尸那种僵硬感。
“看见了吗?”左弦从背后把木慈抱在怀里,头搭在肩膀上,像是赖在他背上的一只超大玩偶熊,低声询问道,“是什么东西?”
“影子。”木慈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谨慎道,“是我们的‘邻居’吗?他大半夜去哪儿?”
说到邻居的时候,木慈举起手指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看上去有点可爱。
左弦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他很轻地说道:“我不知道,正常社会下的普通人总有点夜生活,酒吧、咖啡厅、约会、酒宴,去认识点新朋友之类的;不过现在既没有一个正常的社会,也没有一个普通的人,能让一个人冒着危险出去,要么是很要紧的事,要么就是他去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危险。”
“找药物?”晚上稍微凉快些了,不过两个人紧挨在一起还是有点热,木慈没有抱怨左弦的重量,实际上跟另一个人紧密地贴合着,他感觉到某种古怪的满足感,“比如说有人生了病所以要去医院找药?”
由于木慈的身体下意识向前探去,左弦的下巴从他的肩膀微微滑到肩胛骨上,只好单手撑在桌子上减轻压力,认真思索着:“可是公寓后面就有一家诊所,一个生存了这么久的人,没道理舍近求远,如果情况严重到小诊所都不能满足他,难道指望医生变成的丧尸还能再精准无比地拿起手术刀吗?”
“也可能是没药了。”木慈有点不服气,“诊所说不准早就被搜刮空了。”
“我们路过那儿,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但是我很确定,那里的药还没到被搜刮空的地步。”左弦微微眯起眼睛,忽然又道,“你有没有觉得,对于一个城市来讲,赫默本太安静了。”
木慈还没从影子的事里回过神来,他调整着望远镜,皱起脸敷衍:“安静?你认真的吗?”
“我认真的。”左弦轻轻呼出一口气,“赫默本是个大城市,比弗朗戈更大,我们曾经担心它会出现尸潮,可现在怎么样?它安静无声,充其量比弗朗戈热闹一点。我们在外面也看见了,它被人为地封锁起来,说明起码曾经有人试图来消灭过这些丧尸,清扫了区域,可是……”
木慈终于离开了那两块打磨得透亮的玻璃,谨慎地说道:“可是他们没成功?”
“也许。”左弦用了一个很委婉的词汇。
木慈抿着唇,目光犹豫:“你认为……”
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外面忽然大亮了起来,远处火光熊熊燃烧着,几乎要把整片天空都烧起来。
“他去纵火了?!”木慈的舌头几乎都打结了。
“这可不是单纯纵火的迹象。”左弦拿过被木慈搁置在手里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许久,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怪异又恐怖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放下望远镜,对一切都失去兴趣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闭上眼睛,看着立刻就要睡着了,而木慈对一切几乎是摸不着头脑,他只好凑到座位边上去,干脆地坐在地上,仰头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