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的手轻轻地将火绒盒推了回去,还在他胸口拍了拍,继而站定一整袖子,他朝罗仙尊行了个挑不出毛病的礼,脸上含起了笑:“罗师兄好。”
罗青石瞥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什么都没察觉到。
奚平在酷刑中拼命扒拉出一点清明:“前辈,我是将离……陈……陈姑娘用……命换……”
太岁轻轻一眯眼,烤着奚平的业火忽然消退了。
奚平身体一松,冷汗一下冲了出来,差点没了意识,骨头缝里仍残留着难忍的灼痛。
他浑浑噩噩地任凭太岁拖着他的腿,将他移动到了乾坤塔内,周遭嘈杂的招呼声、他“自己”的回答……乃至于罗仙尊又说了点什么,奚平一个字都没进耳朵。
直到门口稻童“咣”地敲了一下锣,奚平才激灵一下,三魂落了地。
此时乾坤塔里充斥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吸进去,身心为止一轻,奚平身上的灼痛终于缓和了一些。
太岁近乎温柔的说道:“小惩大诫而已,你现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奚平像只被突如其来的毒打吓坏的幼兽,气也没吭。接着,他身体轻轻晃了一下,恢复了自主。
这回他闭紧了嘴,没敢再有任何试探。
“懂事了就好。”太岁轻轻地说,“好好听你们这位……‘尊贵’的师兄教导吧。”
只见高台上堆了各色灵石,幽光照得乾坤塔内白昼一般。窗外鸟声嘈杂,白鹭、仙鹤、孔雀、百灵全都聚在了乾坤塔外。仙鸟青鸾的长羽划过,落下一道细小的彩虹。
罗仙尊居高临下,整个人泛着淡青的光,仿佛准备发芽。
再仔细一看,原来他坐在一把整块碧章石打的椅子上。
“呵。”太岁冷笑了一声。
民间的修士们,为了几两碧章灵石能拼个你死我活。在这,却只是没人爱用的下品杂石,小小一个筑基都敢一屁股坐在上面。
罗仙尊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充满恶意的注视,无端打了个寒战。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左右踅摸了片刻,可能是觉得碧章椅有点冰,他站了起来。
罗青石清了清嗓子,拖着长腔起了韵:“能到潜修寺来的,想必都有点家底,白灵、蓝玉、碧章都见过,我就不废话了。谁知道灵石除了让你们那些‘降格垃圾’烧着玩以外,还有什么用?”
周樨道:“我等修行中人开了灵窍之后,可以从灵石中抽取灵气,洗精伐髓。筑基后,则可以炼化灵石中的灵气为己用,不伤天时。”
“筑基后的事就不用说了,离你们远着呢。”罗青石耷拉着眼皮,不耐烦道,“有些蠢材可能是烟灰吸多了,七窍堵成了实心的,灵浊不分,灵石给你们也是糟蹋东西,我这几天,就要在澄净堂发月例前给你们通通气。”
他说到这,一拂袖,每个弟子面前都多了一卷白纸与一套笔墨。
“每张纸上的藏着一幅画,是用隐墨掺了灵石碎渣绘制的,你们这些凡胎肉眼看不见笔迹。今天我要你们根据纸上的灵气,用笔墨将那藏起来的图描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往哪看呢?看别人没用,每张纸上藏的画都不一样。两炷香之内画完,拔头筹者,这月可以多得一块蓝玉,以资奖励。”
众弟子“嗡”一声——苏长老一整天就奖励了两三个人一“灵石点”,罗仙尊上来就拿一整块蓝玉当彩头!
不等他们喜色上脸,就见罗青石倏地掀起眼皮,厉声道:“美什么?两炷香之内屁也画不出来的扣两块蓝玉,省得蠢气污了灵石!都愣着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画啊?拿笔!”
众弟子不敢再浪费时间,忙各自埋头纸页间。有拿着纸对着光看的,有大耗子似的趴在桌上闻的,还有人试图舔纸尝尝。
唯有周樨伸手在纸上捋了一圈——他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灰扳指,式样古朴得近乎于寒酸,有些突兀。扳指轻轻蹭过纸面,周樨略一沉吟,气定神闲地拿起了笔,当场就开始描画。在一帮恨不能钻进纸里的弟子间显得格外有气质。
奚平似乎没从刚才的酷刑里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纸发呆,忽然,他发现纸上显出了淡淡的纹路……纹路越来越清晰,整张画都落尽了他眼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发到奚平手上的这张纸上画了一条龙。
等等,刚才罗长腿好像说纸上的画肉眼看不见……
“凡人微弱的灵感是凌驾在五感上的,你因本座的缘故,已经通灵……就是灵感能具象到五官上。”太岁淡淡地解释道,“不用惊诧。”
奚平愣了愣,所以上次他在灵感芥子里能“听”见的脚步声差异,也是因为这个,压根不是他天赋异禀?
这时,阴森森的奶声奶气在他桌边响起:“你干瞪眼对着纸相面,能相出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