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末路的英雄,直面质对,但求无愧于心。
不论成败地殉道而去,来往坦荡。
然而方才那一剑,他竟重新捡起了执念,那一剑像是斩向笃定的命数,有了不死不休的意味,意外合上了“司命”的辙。
人的修到了升灵这一步,不说变成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也早定型了。他临阵竟能改换剑意,强提一个境界!
一双仰望的目光居然有这样的力量么?
“有意思。”一千张嘴同时出声,上古魔物将这小小的升灵剑修看进了眼里,“你叫支静斋。”
支修在水中的人影蓦地也分作成百上千个,照庭的剑气随之无处不在。
漩涡不断地往外扩,又被角力的剑意逼回。海水卷起千重杀机,将正面相抗的人影与剑影一同撞碎。
支修的剑影不断灰飞烟灭,然而湮灭了再新生……人影身上伤越来越多,剑身上裂痕越来越密。
整个东海海底布满了剑痕,被刮成了雪山上孤峰的模样。
那无视境界、孤注一掷的剑意透过仙器被奚平砸出来的缝隙,迎头撞上逆徒,奚平一震,戾气逼人的太岁琴消散在他掌心。
奚平一下失去平衡,脸朝下摔在了仙器里,被渗进来的海水泼了一身。
他本能地伸手一撑,残余的剑气仍在海水中仍打着旋,将他手心割了一条又轻又浅的伤口。
方才几乎将自己胸骨都砸断的奚平却觉出了疼,他 “嘶”了一声缩回手,愕然抬起头……好像被师父打了手心。
谤与誉、恩与怨、师友与仇敌、平顺与颠簸、痛快与不平,都是命数强加于人的刀斧。
不管你被它卷向哪里,都当如铁石,不为所动。
这是他师父亲自引给他看的路。
奚平沸腾的神识被海水泼醒,沿着转生木,呼啸的杂音灌进了他耳朵。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自己和转生木间隐约的隔阂……师父在那打了一道禁制。
奚平太会解人意了,只与那禁制打了个照面,他就知道了师父的顾虑和保护。
他想:既然不管是什么命,都应该心如铁石,那么坦途与歧途有什么分别呢?
爱与憎又有什么区别呢?
谁也别想安排他,梁宸和心魔不行,将离和三哥不行……师尊也不行。
太岁琴响第一声,奚平直接从里面打碎了支修的禁制,耳边的杂音骤然变大了无数倍,与此同时,他的神识畅通无阻地勾连了所有活的死的转生木。
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人察觉到了,司命大长老章珏随白烟落在一棵转生木前,面色凝重地伸手摸了一下树干。
几条虚影随即落在他身边,一人沉声道:“元洄?”
奚平直接将共此时印纳入灵台,盖在了灵基上,共此时印一下碎成了渣,奚平整个人像被胡乱捏碎成了一团。
转生木易生长、不成材,喜欢乱长在峭壁石缝间。共此时印在奚平灵基上只存留了一下,世上所有的转生木“共此时”了一瞬,对蝉蜕而言已经足够了。
东海上劫云翻滚,漩涡们聚成了一股。
八百年的怨气冲天而去,所有死在祭坛上的人脸都出现在了漩涡上,嘶吼着撞向照庭剑。
照庭剑应声而碎,剑光却不散,拦腰将那漩涡砍断。
行将挣脱海水的魔头身形一阻,下一刻,死而复生的转生木林接住了剑修沉下去的身体,玄隐山现存的三大蝉蜕长老从转生木林中飞出,同时出手,生生将这一片海域从人间短暂剥离开。
时空凝滞,劫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