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诚响一挑眉:“哦,有多高?”
“不清楚,据说离升灵只有一步之遥,”步之愁的胖人偶说道,“那可是余家湾供奉的老祖宗。”
魏诚响:“供奉?”
“余家湾早年叫做‘宝琼湾’,这地方有矿、有灵田,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人人垂涎。原本是被达官贵人们瓜分的,那些人谁都嫌自己占的份例不够大,三天两头起冲突。这些贵族你也知道,出类拔萃的后人都进了三岳山,次一等的也能当个‘麒麟卫’,不大好搀和进这些猫猫狗狗的俗事里,每家便都暗中‘供奉’了不少民间修士——所谓‘供奉’,就是拿资源和灵石养着这些没根基的人,修士们纹上黵面给主人当打手,叛主者死。”
人偶在一片飘渺的蒸汽中,活动着喉间的机簧,伴着齿轮“嘎吱”的咬合声,说道:“余家祖上出身寒微,有一位老祖宗,是逃荒到余家湾来的,来历不详。来了以后卖身进了其中一户贵族家里,从车夫干起,一点一点得了主人信任,当到了管家,最后连搜罗照顾‘供奉’都归他管。”
“这人……嘿,真是个人物,但凡有机会读书入朝为官,准是一代祸国佞幸,屈就在余家湾这么个小地方大材小用,将他那主人蒙蔽成了睁眼瞎子。到了后来,他竟私自将不少本该效忠主人家的‘供奉’纳为己用。隐忍了四十年,不声不响,一朝夺了权——当时跟着他最得力的一个‘供奉’,就是这余……就是您说的那位,据说是奄奄一息时被余家老祖宗救回来的。那位后来一直做余家供奉,已经历经了十几代人,一步一步将这寒微之族推到了如今的地位,宝琼湾都改名叫了余家湾,何等厉害!”
魏诚响:“有什么神通?”
步之愁的人偶摇摇头:“别的神通不晓得,但你知道,筑基以上不可违逆道心,可是打了黵面就是人家的狗,怎能不违心?供奉们一旦筑基,多不过百年,也就走火入魔了。”
先还竖着耳朵的赵檎丹听见这一段,脸色一变。
步之愁的人偶没注意,继续道:“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还能撑着不走火入魔,不瞒你说,连余家这些小辈提起他也是又敬又怕……不过他近年来闭关越来越多,每每出现,脸色一次差似一次,据说脾气也开始阴晴不定,恐怕是快了。”
魏诚响点点头:难怪看见有人能在灵相纹印上做手脚,那修士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门。
步之愁人偶又想起什么,说道:“哦对,听说他有一种秘法,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心里想的事说出来,擅刑讯,擅诈,心机很深——但他毕竟是有道心的人,据说为人颇为仗义。延缓黵面供奉走火入魔的办法他也不私藏,这些年救了不少人,余家湾很多修士都对他感恩戴德的……可那又怎么样呢?黵面一日打上去,永生永世为奴啊,唉!姑娘们,饭菜来了,慢用。”
魏诚响眯了眯眼,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赵檎丹低声道:“西楚恶俗。”
“谁说不是呢!”步之愁的人偶讨好地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免费的,这种消息,都是余家湾秘史,旁人打探不出,要是别人来问,至少二两碧章起。”
魏诚响对他一点头:“知道了,我会原原本本地向太岁禀报。”
步之愁冲她一拱手,点头哈腰地晃荡出去了。
“倒也是助力。”魏诚响心道,在心里喊了一声“太岁”,把此事说了……虽然太岁依旧没回应。
过了正午,日头往西,从窗口投进来,将两个姑娘的影子拉长了。
一道云正好被风吹过来,地上的人影模糊了一瞬,谁也没注意到,那一刹那,两人的影子与真人动作并不一致。
奚平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蛇王仙宫里了。他被人脸朝下埋在了一匣灵石里。
奚平“嘶”地一声,感觉脸被硌成石头饼了。他呲牙咧嘴地支起自己,伸手一摸,摸到一把胡子和布口袋一样松弛的皮。
奚平惊悚地捧着下巴呆了白天,才意识到什么,将不知谁扣在他身上的陆吾面具拽了下来。这一版的陆吾面具应该是林大师亲手炼的了,只有一颗药丸那么大,透明质地,捏起来软绵绵的,能随意变形,灵气打进去就能化入人体内,男女老幼随意变幻。
奚平爬起来把玩了一会儿,搔首弄姿地变了几个形象,突然灵机一动,心说:既然是林大师亲作,能变点别的吗?
周楹一推门,没看见人,只看见一只试图用后腿走路的大灰耗子,生得油光水滑,完美地诠释了何为传说中的“硕鼠”,还冲他“叽”了一声。
周楹:“……”
三殿下与那耗子面面相觑片刻,怎么把门推开的,又怎么给合上了。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片刻,转头对白令说道:“家法。”
白令眼观鼻鼻观口地贴在墙上,假装自己不在场。闻听此言,他训练有素地从纸变成人,在芥子里摸出一块厚实的家法板子,双手递上,又把自己贴了回去。
周楹一脚踹开房门:“混账!”
奚平——那大灰耗子——现场给他表演了一出“抱头鼠窜”。
取面具的时候得将适量灵气灌注于指尖,同时按住下颌与两眼下四白穴处,老鼠爪子够不着,他变不回来了!
林炽误我!
奚平一边往床底下钻,一边用神识去砸林峰主的脑壳:“林大师!你不考虑一下人变成老鼠以后,面具摘不下来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