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太岁 priest 2720 字 2个月前

灵相娃娃之所以必死,是因为那些卖娃的邪祟唯利是图,绝不肯浪费一钱青矿滋养那些没吃过饱饭的孩子。绑定的主人一开灵窍,大量灵气往那些骨肉都没长开的小身体里一涌,就好比是冲上陆地的海啸碾过小沟,没有冲不垮的。

可悬无这个“灵相娃”不同,一则他生在到处灵气弥漫的神魔大战前,听这意思,当时还在偷蹭过项家的资源冲灵窍。他去“分灵”,凶险自然也是凶险的,先天灵骨本来也比普通人凶险,可没到九死一生的地步。而且一旦活下来,他就是半仙,以后能名正言顺地踏入玄门。

“你在西楚什么官职,蝉蜕和月满的家务事要你断案吗?”周楹听完他这通“有理有据”的分析,简直想把奚平脑子挖出来,拿近来刚在大宛面世的除虫粉搓一搓——那不靠谱的狗东西让徐汝成快离开中座,结果他自己不单听上了,还听得津津有味!

就连白令也十分困惑,不明白“私奔偷人争家产”那点事到底是有多大吸引力,怎么古往今来能引发这些人那么狂热的兴趣。

“就顺便一听,楚语太好我有什么办法……嘶,卡住了,没事三哥,问题不大,在想办法了!”

奚平确实也没有一门心思地听墙角,他现在主要还是在处理自己的尴尬情况:“仿品”戴在身上,就是能将原物以假乱真地仿出来,也就是说,他此时就是一块碎砖。砖石不可能自己站起来跑,除非他把“仿品”揭下去。可他现在一分为二,全靠“仿品”连着,饶是奚大胆,也不太敢想象这种情况下他把灵相面具揭开会怎样。

鉴于他眼下是一块石头,奚平甚至不大能判断自己是从哪断的——要是屁股以下就还好,他有特殊的隐骨,腿断了能长,瘫痪个一年半载他也还能承受。可要是从胸腹开始断,那就大大不妙了,他岂不是要把肠子缠脖子上,再在三岳两位大佬面前到处捡自己的心肝脾肾?

这问题奚平方才已经咨询过林炽了,把林大师问得面无人色,奚平感觉这位也指望不上,只好努力自救。

幸运的是,先前林炽神识跻身的那截转生木只是折断了,没被碾成碎渣。奚平借那两位大佬将中座顶峰灵气弄得随风乱涌时,小心地将自己一点神识探入那转生木里,把树枝挪到了被卡住的半截石身跟前,用那截短小的树枝轻敲石身。

转生木小心翼翼地在周围搅起灵气的小漩涡,一点一点将卡住的石身往外撬。奚平像干细木匠活似的,鼓捣几下就得停下来观察周遭,确保自己没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虽然忙得一塌糊涂,但他常在转生木里乱窜,擅长一心八用,那二位三岳大能的对峙他也一字没漏。

项荣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我默许那事之后,心里一直过不去,知道你志高,于是去求了师尊,将你从族中带走一同修行,甚至在师尊飞升后,我擅自给了你记名弟子的名分。道心在上,悬无,我可曾对不起你?”

奚平卡住的半个石身终于松动了,他暗自松了口气,忙让树枝调整角度继续撬——旁边有一个斜坡,他打算先借转生木用灵气将这半个身体顺坡推下去,与另外半边汇合,先拼凑在一处,伤口用转生木和灵气糊一糊,凑合活着,回去再治。

同时,他百忙之中,心里还对这两兄弟做了没人在意的评判:项荣这事办的,确实挑不出什么问题。

然而……

奚平心说:白毛的真元被化外炉抽走大半,反而将掌门送过了月满关,好像也是“阴差阳错”、“自作自受”啊。

便听悬无冷笑道:“你将我从族中带走,难道不是因为分灵之后,同源的灵窍让我不单灵相与你相似,相貌也越来越像你?项氏一族早年内斗激烈,你怕有人借我羞辱你,也怕我这‘影子’脱离你控制……”

项荣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我可曾对不起你?”

“哈!”一刹那间,悬无少年时无从宣泄的愤懑突然涌上来,就如同修士始终不变的年轻容颜一般,鲜活一如千年以前。

项荣人如其名,是东衡项氏那一代人的荣光所在,父母都是出类拔萃的修士,没开灵窍时就已经表现出超凡的悟性,又是足以媲美东海伏魔一族的先天灵骨。

他是天之骄子,唯一的污点,就是那出生不光彩的“兄弟”。

可是母亲自尽后,大殿下想保全她留下的骨肉,谁又能苛责呢?谁不说殿下仁善?

至于“污点”本人,项家人留他性命已经仁至义尽,带回去叫他与下奴同寝,当牛做马自然也是应该的。

千年前,东衡一带仍有蓄奴旧俗。贱奴非人,主家能随意打杀变卖,子子孙孙都不得超脱贱籍。他们无从反抗,怒火窝在心里,淬了毒,一股脑地发泄在名为“公子”、实际和他们一样陷在泥沼中的半大孩子身上。

他遍尝过世人所能想象得出的所有磋磨和羞辱。

他是邪魔之后,迫害邪魔自然就是正义,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呢?

他本来同他那半个兄长一样,是万万人中无一的先天灵骨,就算他是平民百姓——甚至哪怕他真是贱籍出身,都会有大能看见他。可是作为项家的“隐公子”,没人会来触这种霉头。

暗无天日中,他甚至没有任何希望。

假如他仁善的兄长当年肯伸给他一只脚,他愿意为项荣舔脚。

可他在项家整整十四年,项荣亲眼见过他拖着化脓的伤口光脚在冻雨里擦石阶,甚至撞见过下仆造次,都视而不见,像是已经不认得他了。

而每一次大殿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加诸于他身上的酷刑就会更过分——那仿佛是一种默许。

“你不曾对不起我。”悬无突然发病了似的,大笑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师兄……大哥——我一个影子,竟敢妄想骨肉亲情,是我自不量力……”

他背后山壁寸寸崩裂,悬无的笑声变了调,嘶吼回荡在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