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口禁言只是让人不能主动泄露,别人心生怀疑来问,被封口的人给什么暗示却是管不了的。司命“不可说”三个字一出口,众峰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好一个两百年蝉蜕的南剑,先前温良恭俭让,不显山不露水,转头就能给自己师父下封口,欺师灭祖到如此地步!”另一个峰主道,“我说他蝉蜕时怎会生出伴生木,那分明是天地也不容的邪道!他蝉蜕境界很稳了吗,真以为司刑长老和端睿殿下没了,他就能在玄隐山一手遮天?”
“确实,”奚平接话道,“太不像话了,这位不知姓什么的峰主,以我之见,您应该立刻写封问天把他叫回来,跟他练练。”
林炽快给他跪下了:奚士庸你行行好,怎么还搓火!
“你……”
奚平悄悄冲林炽一摆手,变脸飞快,下一刻又很讨人喜欢地笑了,朝那怒发冲冠的峰主一拱手:“前辈息怒,您方才指责我师尊,我听着不痛快,一时口不择言,见谅。昨日金平遭邪祟与楚贼入侵,打碎了南圣封印,当时情况紧急,您也知道。咱们都是有什么招想什么招,谁也顾不上后果。我师父知道闯下大祸,已经在设法补救了,您看他不是现在都在外面忙,还没回山吗?”
就是“补救”的方法可能不那么尽如仙人意。
三十六峰有几百年没出过这么会巧言令色的货了,众峰主几乎冲破天灵盖的焦躁激愤被他一吊一压,微微回落了些。
反正章珏老儿不方便开口,憋炸了尿脬也只能听着。
奚平又敛容一本正经道:“我一听林师叔说起‘天谕’,忙就赶回来问个究竟,还没细说诸位就来了。正好也省得我挨个去拜访了,大家伙群策群力,咱们快商量商量怎么办——天谕怎么说的?可还有别的指示?”
为了扣住他,玄隐大阵封山,奚平联系不到外界,别人必定也联系不到,毕竟其他人没有伴生木。
这不见得是坏事,他被困玄隐山,比那要命的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遍四方好得多。
奚平定了定神:没准三哥就是这个意思,当务之急,他要尽快弄明白那“天谕”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望三哥给他发完信以后就脱身了。
然而他连这也要事与愿违。
玄隐大阵起时,“嗡”一下惊动了劫钟,劫钟无风自动,带着主峰上诡异的香案轻轻地晃着。
看了一眼“挂”在镀月峰上空的章珏,周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原地——他仙路始终异于常人,无心莲还有个莲花印,周楹开窍圆满时没有本命法器,筑了基也没有。
也可能他本人就是那个 “法器”。
筑基前,周楹化了雾就能蒙蔽比他高一个大境界的修士,筑基后,清净道压制住七情,人便越发神鬼莫测,化进雾中,他有时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雾气融入山岚,趁章珏被奚平牵制,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星辰海。
星辰海非升灵不得入内,因为低阶修士很容易陷在纷乱的命运里迷路。
一入内,化雾的周楹就被风刮出了原型,暗示着他命运的星子自发地向他靠拢,勾他去看。
周楹视若无睹,毫不关心地绕开那些障碍物,直接到了星辰海最核心处。
第182章 圣人冢(八)
星辰海最深处是司命长老章珏清修所在,那是一片空地,只有一个褪了色的小蒲团,甚至连偶尔仰靠的地方都没有。
据说司命长老日夜坐在那里,千年来,靠抵挡睁眼的欲念来磨自己的心。
命数是不可捉摸的,一旦忍不了诱惑,窥视自己与亲近之人的命,原定的轨迹就会转向不可知的方向。最轻事与愿违,最重执迷于其中,身死道消。
坐在那寂寞旧蒲团上的人,只能看两种事:一种是已经发生的事,星辰海可以辅助解读,一种是会影响天下大势的,星辰海会起雾给众生示警,司命可代为转达。
章珏其人,没有修过清净道,单靠克己慎独,居然真的在这里蒙了千年的眼,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也不知是该佩服他,还是该可怜他。
浮在半空中微亮的“灰尘”就是星辰海里的“星辰”,要飘上一生那么长,才会落到地面。抱团凝结,就成了星石。
玄隐山落成上千年,环绕着那蒲团,星石已经铺得满地都是。
那因多棱而显得发污的星石果然很像心魔种,不过质地不同,因是细沙抱团而成,那星石略松软些,上面的棱面没有魔种规整,而且遍地的星石大小不一:大如人头,小如豆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