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火光忽明忽暗,嘶喊声由远及近,是什么在耳边炸开,然后听见无比清晰又可怖的笑声。

一人在笑,多人随着他笑,得逞的、狂喜的,梦魇一般缠着她。

她看见鲜血从一片白皙中流下,然后惊呼了一声,惊醒过来,大汗淋漓。

“陛下?”掌事女官文莺掌灯行入,关切地看着象牙床上惊魂未定的女子,问,“您又发梦了?”

魏堇歆点头,她凤目阴沉,脸色发白,眉宇间沉着一股戾气。

若是旁人见到如此模样的魏堇歆,多半会吓得匍匐在地,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而文莺是伺候在魏堇歆身边的旧仆,她心知陛下多年被噩梦缠身,加上头风之症日渐加重,使得陛下脾气暴躁不已。

“臣去膳房为陛下取一盏热汤。”文莺小心提议,见魏堇歆并未说什么,便放心去了。

魏堇歆面色沉郁,正想再阖目养神片刻,眼睛还没闭实,就听见一声异动。

“谁!?”魏堇歆警觉出声,睁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她的幻觉。

沉默了一瞬,魏堇歆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她搭在床沿的手指上移,正想去摸藏在枕下的匕首,可她却碰到一个寒凉之物。

那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奏折,朱色封皮上还带着严冬的寒气。

想起方才那声响动,魏堇歆皱眉翻开第一页,只见扉页上一行字,行笔陌生,所写的乃是:切记执行,否则万劫不复。

威胁她?魏堇歆冷笑一声,暗道此人竟能入她殿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放上这样一本奏折,说明轻功了得,不知是何人豢养的暗卫。

“陛下?”文莺手拿食盒推门而入,魏堇歆便顺手将那本奏折放在身侧。

“方才可有异动?”魏堇歆掀眸看了文莺一眼,不过她看文莺如此气定神闲地走入,多半是没有看到那人。

文莺将热汤送入魏堇歆手中,才问:“并无异动,陛下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想了想,未免打草惊蛇,魏堇歆摇头令文莺退下,她饮下热汤,趁着夜深人静,翻开那本莫名出现的奏折。

再打开之前,魏堇歆猜想过或许是何地的冤情,或许是何方密事,可她一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映入眼帘——宋云修!

魏堇歆与这姓宋的一家颇有渊源,以至于在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浑身一紧,连抓着奏折的手都用上几分力,仿佛此人就在眼前,恨不得将之杀之而后快。

再怎么想,宋云修也不在她面前,纵有恩怨也是陈年旧事,魏堇歆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目光飞快扫过有关事迹,只见下一页便写:魏堇歆因暴戾行事,残忍无度,于墨清十三年被推翻统治、悬尸城门,太傅宋云修殉身。

太傅?宋云修?殉身?

短短七个字,连在一起竟让人发笑。

且不说在魏朝能入仕者只能是女子,何况宋云修此人,当年为名为利舍弃了与她多年青梅竹马的情意转与她人定亲,如此之人怎可能因她殉身?

然这只是第一页上的内容,兴许背后还有什么别的隐情。魏堇歆只当偶得一话本,耐心接着往下看。

下面的时间又退回从前,到了魏堇歆尚为七皇女时,写了几桩她四处奔走参与夺嫡所做下的事。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可魏堇歆看得连连皱眉。

这里面提到的很多事,都是十分私密的,并无多少人知晓,知悉之人如今非富即贵,绝不会写出这么个东西来送到她面前,遑论还有意威胁。

而且这上面行笔潦草、用词混乱,瞧着不像是饱学之人写出,倒是什么人胡言乱语了一通,想到什么写什么,将魏堇歆当年那点事写得七七八八。

魏堇歆不动声色,只继续往下看此人究竟有何意图,只见书上又话锋一转,略去了数段事迹,直写现今发生的事了。

第一件便是说魏堇歆自称帝以来,头风频繁发作,屡治无效,又因噩梦缠身,鲜少安睡。

若说头风此事,尚有宫中太医知晓,可噩梦一事,除她之外知道的就只有文莺,何况魏堇歆从未跟文莺提起过她梦中的内容,可这书上寥寥几笔,却是写了个大概。

魏堇歆心尖渗出一股凉意,觉得自己好似从内到外都被人扒开看了一遍,心思秘密巨细无遗地暴露与人。

魏堇歆心中甚躁,又连续翻了几页,直至看到一行:正月二十三日殿试,宋云修入宫。

这一行字与之前太傅二字联系一处,不难想出宋云修是入宫来做什么,魏堇歆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却是明白了写下此书之人的用意。

此人先写前事,再写今事,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往后提预言未来之事,大约是为了让她相信,提前预防。

魏堇歆看着这本书陷入沉思,她开始怀疑起来,刚刚是否真有什么人闯入殿中放下此书?如若如此,门窗为何纹丝不动?便是再绝世的轻功,真能如此出神入化吗?

难道是神祗之物?因她掌管人间凤脉,便降书指引?

魏堇歆细想一阵,觉得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当初夺嫡之争中,她已将同姓宗祠中人杀得一个不留,正统的凤脉传人可就只剩她一个了。

然而不论是何种猜想,都大为荒唐,魏堇歆素来不是信命之人,深想一番或许是什么人乱编一通,以此乱她心神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