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殿内的琉璃窗似乎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折射出的光斑总能遮住宋云修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陛下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默了瞬,将这话当作寻常,道:“微臣只是伺机一问,并未想到会有此收获。”

他答得自然而然,可魏堇歆根本没有说她看到了什么,宋云修便这样笃定有了收获。

她勾唇,眸光极深,缓缓道:“这案上还有些折子,一并予太傅批了罢。”

闻言,宋云修便起身去拿,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再一个御前失仪,然而不知为何,宋云修每踏出一步都觉得紧张。

这种紧张似乎是在心底油然而生,他不明缘由,直至对上陛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的眼。

宋云修心里一惊,似乎才发觉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他心跳如擂鼓,强忍着镇定下来,平静开口:“只有这些吗?陛下。”

魏堇歆也以寻常口吻回他:“是啊,就这些。”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在自己位子上处理政务。

宋云修心中怀着一股侥幸,也许,陛下并未发觉方才那个破绽......

而魏堇歆,比起那邗沟渠之案,她满心更在意一件事——宋云修恐怕知道邗沟渠会生事,而且他很清楚会生什么事,否则方才不会应得那样顺其自然,而是至少应该问一句。

若说之前他前往锦州得知沥阳一事,纯属巧合,那么这次呢?

邗沟渠距离京都千百里远,宋云修从未去过,他怎么会知道那里的情况?

是有人私自与他传信?还是......

自从上回魏堇歆下令之后,宋府身边的人手从未撤走过,蛇门每日的禀报都是日常琐碎,从未提到宋家收到了什么信,甚至在这段时间之内,除了之前上门提亲的孙月槐,宋家都没见过外人。

而宋云修,下朝时他并无时间跟外人接触,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宫回宋府那也是在魏堇歆的监视之下,他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外人。

蛇门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那是谁?宋飞雪?宋飞雪的起居日常比宋云修还要枯燥乏味。

魏堇歆心思渐深,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对宋云修好奇起来,她渐渐发觉,昔年她对宋云修的那些认知也许全是错的,他并不是一个看上去如此简单的人。

这份心思沉淀几分,又滋生出另一个念头来——她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宋云修吗?

如果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可以模仿得天衣无缝,那他的琐碎习惯呢?他一紧张就低头绞手,他在她面前总是支支吾吾的,他写字前习惯揪一下笔尾拴着的细线,他不管吃什么之前都习惯先闻一闻......

一举一动,魏堇歆皆看在眼里,她从未怀疑过宋云修会不是宋云修。

如果他是,那他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巧合了太多次后,魏堇歆不愿再接受这个说法了,她敢笃定,宋云修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一整个下午,魏堇歆都心神不宁,她控制不住地盯着宋云修看,看他批阅奏折时时而蹙眉、时而忧虑、时而展颜,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这能这般左右他的心情,然而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好像刻画在她心里。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变得彻彻底底,她能从宋云修眼中看到大部分她记忆中的模样,这一定是宋云修,她可以笃定!

魏堇歆按捺不住地好奇着,不动声色观察着宋云修,宋云修身上的未知和奇怪令她感到不满和愤怒,这种不满和愤怒日益加重,即便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但对宋云修的控制欲.望却只会愈来愈深。

宋云修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不是吗?他的过去她清清楚楚,他的喜好和性格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登基之后,她虽扔着他三年不管,可一个人能在三年之内变化如此巨大吗?

从他决定入朝为官,做了太傅时起,他是不是就在密谋着什么?

魏堇歆愈发头疼起来,她脑海中回想着蛇门禀报给她的每一件事,目光灼灼。

魏堇歆这一下午,几乎什么都没有干,她反复揣摩和回想着,心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会不会在宋云修那里,也存在着像她那样的一本预言书?

那书上写的内容是什么?会是一系列以她为中心发生的事吗?

天色渐晚,宋云修起身请辞。

魏堇歆盯着他目光灼灼,道:“太傅这便走了吗?”

宋云修本就一下午忐忑不安,还要极力装出平稳的样子,稍微被陛下问上两句就要心慌意乱,他眸光微颤,道:“微臣的政务已尽数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