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中庭长廊上,莫衡盯着莫寒,皱着眉问:“你笑什么?”
自他方才说完话后,莫寒便一直笑而不语。
此刻,才侧目看他,道:“你若真的为你二嫂好,便少让她操些心。”
莫衡一愣,茫然道:“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沈映月如今将流光阁和若玉斋交托给了四夫人,自己科举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应该轻松了不少才是。
莫寒道:“你可知她为何要跟我打听军中之事?”
莫衡想了想,问:“为了莫莹莹?”
“这不过只是其中一项。”莫寒说着,面容转过来,脸上的疤痕沟壑明显,看起来有些骇人。
“这军队看似驻外,可对朝廷的动向却敏感至极,原本有些将领,见镇国将军府式微,便开始向永安侯府示好,如今你入朝,虽然官职不大,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不少人重新生了观望的心思……这样的情况下,容易进一步激起永安侯府的敌意,只怕会对你不利。”
“我之前在军中,还算有些旧友,莫夫人向我打听这些,也是希望能在着动荡的时局之中,保全镇国将军府,也为你的仕途,扫清前路。”
莫衡一怔。
自从他入了户部,便与孙贾谊和曹贵斗智斗勇……将孙贾谊的计谋连消带打之后,还有些沾沾自喜,可没想到,沈映月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
莫寒见莫衡深思不语,又道:“你入仕时间不长,有些事也急不来,需得慢慢学习体会,但眼下有一事,却是你应该上心的。”
莫衡听了,下意识问道:“何事?”
莫寒沉声:“开春之后,皇室要祭天、春猎,各地藩王也会入京,届时局势复杂,为避免有人浑水摸鱼,万不可掉以轻心。”
莫衡眉宇轻蹙:“我明白了……镇国将军府好不容易再次站稳了脚跟,我不会让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的。”
莫寒却摇摇头,道:“百年以来,莫家都是帝王的左膀右臂,如今,各地藩王藩镇割据,朝中党派错综复杂,边陲之地战火时起,皇上正是用人之际,你不但要顾全镇国将军府,还应该让镇国将军府发挥应有的作用,才配得起‘忠勇世家’之名。”
莫衡怔然看着莫寒。
莫寒看似面无波澜,语气平静,却别有一股穿透力,往人心里钻。
莫衡迟疑开口,道:“你……你为何对我莫家,如此熟悉?”
莫寒笑了笑,答道:“军中儿郎,有几人不仰慕莫家的?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说罢,莫寒便转身离开了。
莫衡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却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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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后,春猎的帖子,便送到了镇国将军府。
祭天和春猎之间隔得不久,各地藩王回来参加祭天之后,便会等上几日,待春猎完了再回封地,京中朝臣,自然也要参加。
莫衡捏着帖子一角,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
莫莹莹看了看他,又转而看向沈映月,问:“二嫂,今年这春猎,如何安排呢?”
沈映月反问道:“你们认为呢?”
莫莹莹思索了一会儿,答道:“以往大哥、二哥在时,我们莫家都是随侍在皇上身边,可今年这随侍的位置,应该轮不到咱们了,也不知会由谁来替?”
莫衡不善骑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沈映月淡淡开口:“莫衡身无武艺,就算随侍在旁,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无法保皇上安全……既然如此,不如在别的地方下些功夫,排除一些隐患。”
莫衡问:“二嫂,你的意思是?”
沈映月端起茶杯,用杯盖去了去茶沫,问:“这春猎之事,是谁主管?”
莫衡答道:“听说这一次春猎,皇上交给了汝南王。”
沈映月思量片刻,低声道:“你如今掌户部事,倒是可以去主动问问汝南王,是否需要户部帮忙……届时各王入京,这皇家围场又在偏僻之地,难免生乱。”
莫衡点了点头,却凉凉道了句:“只怕人家不领情。”
自从上次,皇帝因为镇国将军府遇刺的事,要查问汝南王之时,他便非常不满。
最近今日上朝,莫衡碰见汝南王,汝南王都只当做没看见他,直接略过。
沈映月放下茶杯,淡然开口:“这公务上的事,不管他领不领情,你高不高兴,该做的,我们便得要做。”
莫衡浓眉微拢。
沈映月继续道:“这一次春猎,不仅你要去,我和莹莹,也应该一起去。”
莫莹莹瞪大了眼,问:“为何?”
沈映月道:“从前的莫家,是皇上的支柱,虽然我们陷入了低谷,但索性莫衡重新入朝,我们便要将之前落下的关系,一一重拾。”
莫衡喃喃:“二嫂这话……倒是与孟羽说得如出一辙。”
沈映月愣了下。
莫衡继续道:“我知道,如今镇国将军府应该重新经营人脉,但从我私心来说,确实不想与那些是非之人打交道,当真烦得很。”
他自小便在京城圈子里面长大,同龄的、或者长他几岁的,自然都认得。
可从前,人人都拿他和莫崇、莫寒两兄弟对比,他仿佛永远是垫背的那个,再后来,他便成了“纨绔”的代名词,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去混圈子了。
如今,他虽然成了户部员外郎,但在外之时,仍然有些不自信。
沈映月自然明白他顾虑什么,道:“莫衡,别让以前的心态,影响到了现在的自己。”
沈映月直视莫衡的眼睛,道:“这朝局本是一盘大棋,没有一颗棋子,能独善其身。所以,你不与人往来,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沈映月又道:“想让旁人不要看轻自己,首先,自己要看得起自己——你是凭借真才实学,从会试考到殿试,你得了探花,又是在同年学子中,第一个入仕为官……你怕什么?旁人怕你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