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集结着去了隔壁,杨丽珠打头阵,中间是华向阳和裴明钧牵着朝朝,华青则在最后断尾。
走到门口,杨丽珠克制着力道拍了几下门。
屋里,鹿春生一家已经搬好了东西,请来帮忙的人也都走了,这会儿只留了自家人在收拾打理。
听到敲门声,正在擦桌子的鹿春生就喊了他妈一声,让她去看看。
周婆子刚收拾完不听话到处乱跑的孙女廘玲,听到儿子喊,扭头就吼,“看什么看,都搬到这鬼地方来了,二流子也闻不到骚狐狸的味儿!”
她最后一句话是瞪着鹿春生旁边的葛珍珍说的,气得葛珍珍眼睛都红了一圈,偏生她又被周婆子欺负惯了,想说句硬话又半天挤不出,只能红着眼睛埋着脑袋死劲的擦着桌子板凳。
鹿春生见状也很是头疼,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手,就一言不发的自己出来开了门。
杨丽珠看到来开门的是他,脸色顿了下,随即便直接了当道,“鹿春生,你妈呢,叫她出来。”
鹿春生见她脸色不好,又想起自己母亲平日里的脾性,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转念一想,今天他们都在忙,母亲也没出门,应当是没有和人吵嘴才是,便扬起了笑脸,“我妈这会儿在家收拾东西呢,杨嫂子找她有什么事吗?”
杨丽珠抬了抬下巴,“叫你妈出来。”
鹿春生见她这样不客气,身后的华青和三个孩子也沉着脸看他,心里顿时又忐忑了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他妈的时候,周婆子就自己走了出来,看到堵在门口的杨丽珠,一张老脸立马就垮了,指桑骂槐的对着自己儿子骂,“我说你半天不进来,原来是又被妖精勾了魂。”
鹿春生脸一下就红了,想要让他妈不要这样说话,却又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
见状,杨丽珠冷哼一声,推开他,直接冲里面的周婆子喊,“周婆子,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你刚才骂我女儿什么了?”
周婆子本身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听到杨丽珠这话,当即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我骂你女儿什么了,你个小娼//妇,上门找骂是不是!”
听着她满嘴的不干净,杨丽珠气得全身发抖,华青赶紧上前站在妻子身旁,脸色铁青的冲周婆子道,“周婆子,你嘴巴放干净点!”
周婆子斜了眼华青,再看向杨丽珠时,嘴角的法令纹抖了几下,一双三角吊梢眼翻得像是得了白内障一样,“我说怎么胆子这么大敢来找我老婆子的麻烦,原来是有男人撑腰啊。”
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叉腰,挺着胸脯像是要这样撞死杨丽珠,“有男人撑腰怎么了,老婆子男人死了也照样能收拾你!”
杨丽珠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推开丈夫,与周婆子面对面站着,“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骂我女儿了?”
周婆子这会儿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三个孩子,自然想起了自己骂朝朝的那句话,然而她的恶是无知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在不得不跟着儿子和讨人厌的儿媳远离祖宅搬到这里来后,她更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因此也不觉得自己用恶语骂两句无辜的小姑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当即一双吊梢眼再次翻出了白内障,“我骂她什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她不就是个赔钱货,你生了个赔钱货,还不能让人骂了,我不光骂她,我还骂你,替你华家列祖列宗一起骂!你看看你自己生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挑唆大人骂架,以后长大了还不得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扫把精!”
她一张嘴叭叭的,仿佛有无数毒液从里面喷出来。
华向阳下意识就捂住了妹妹的耳朵,华青则气得动了好几次嘴巴,结果脸都涨红了也没憋出半句脏话来,幸好杨丽珠给力,她现在气得理智崩塌,也不讲什么尊老不尊老了,腰一叉,就开始展现战力。
“好你个老虔婆,扫把精是在说你自己吧,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还不行行好呢,成天兴风作浪,祸害了自己儿子儿媳妇不够,还祸害十五大队,现在又跑到我们三队来作妖,粪坑里的屎都没你恶心!”
周婆子打遍十五大队无敌手,这回算是遇到对手了,当即气得脸都红了,“你说谁是屎,啊,你说谁是屎!我告诉你杨丽珠,你不尊老……”
“我呸!你算个什么老,你就是个祸害,我刚才说你是屎,那都是侮辱了屎,屎还能当肥料浇菜,你呢,一把老骨头只会给人添堵。”
杨丽珠根本不给她再次吐毒的机会,指着她鼻子就继续骂: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贼婆子,年轻的时候把自己的丈夫捆在裤腰带上,恨不得把他勒死,现在老了,儿子好不容易娶到媳妇了,又天天传儿媳妇的坏话,生怕你儿子跟着儿媳妇跑了,不要你,也是你儿媳妇脾气好,不然就凭你儿子有个你这样满嘴喷粪的妈,就得打一辈子光棍!”
丈夫和儿子是周婆子的命脉,即便她经常对他们恶声恶气,但那也是她不能被别人触碰的软肋,这会儿杨丽珠专找她的痛处戳,当即就给她气了个倒仰。
她眼睛一斜,看到院子旁的大扫帚,二话不说抓起就向杨丽珠打来,“我打死你个小娼//妇,你说谁打光棍,啊,你说谁!”
鹿春生见状,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想到什么又畏畏缩缩的退了回来,葛珍珍刚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连忙想冲过去,却被鹿春生一把给拽了回来。
她挣了两下,急道,“你拉着我干什么,拉你妈呀,她怎么能打人!”
鹿春生嘴角嗫嚅着,“放心吧,那是外人,我妈不会真动手的,你过去她才会真动手。”
葛珍珍不管,甩开窝囊的丈夫就要再次冲过去,脚刚踏出一步,就看到华青已经挡在了妻子前面,一把抓住了那把半人高的扫帚。
华青神情冷肃,死死的盯着周婆子,“松手。”
周婆子哼笑一声,刚要死劲,结果‘咔嚓’一声,扫帚直接断成了两截。
周婆子被吓住了,她目瞪口呆的看向捏着半截扫帚的华青,此刻华青满身煞气,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周婆子吓得连连倒退,鹿春生见状,赶紧上前将她扶住,见她吓得嘴唇都在发抖,才怯懦的冲华青道,“华、华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华青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好好说话的是你妈。她无缘无故的就辱骂我的女儿,我们今天上门只是想要个道歉。”
鹿春生连连点头,“对,是我妈不对,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这么口无遮拦,几十年都这样,您就别和她计较了,我,我替她道歉,我替她道歉。”
说着,他松开周婆子就要上前,却又被周婆子死死的拉了回去,她白着脸,嘴唇还颤抖着,却依旧硬气道,“不许道歉!我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了,就没有向个根都没落稳的小崽子道歉的道理。”
鹿春生性子再软,这下也真生气了,“妈,你闹够了没有,之前咱不都说好了吗,换地方就改了这毛病,你怎么刚来就又惹祸,以后这乡里乡亲的还怎么往来,难道你得罪了十五队的人还不够,还要把三队的人都得罪光吗,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好过!”
这话恍若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了周婆子的心脏,她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会因为外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鹿春生看着她那样,刚硬起来的脾气又软了,他嗫嚅着嘴巴,“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周婆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呼天抢地的喊,“我亲生的儿子帮着外人不帮我!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让我给一个臭丫头道歉,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在闹什么呢?”
在周婆子正闹得入神的时候,远远的一道声音就传了过来,看到来人,刚才还在地上蹬腿闹不活了的周婆子一咕噜就站了起来,飞快的扑向了来人。
“秀芹啊,你要给我做主啊,我亲儿子不帮我,你可得帮帮我啊,不能由着外人这么欺负啊,华家不要脸,合着伙来欺负我一个可怜的老婆子,杨丽珠咒骂我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华青还威胁我老婆子,秀芹啊,我都活到这岁数了,我还没糟过这种罪呢,你可是干部,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她这一番颠倒是非黑白的操作十分行云流水,把华青夫妻两和一旁的三个孩子都看呆了,等反应过来,杨丽珠脸顿时变得铁青,上前一步,正要和她理论,一旁的裴明钧就松开朝朝的手,率先扑了过去。
然后抱着来人的腿就开始用同样的语调嚎,“妈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这个老婆子她欺负人,她骂朝朝,骂杨婶婶,还要打杨婶婶,要不是华叔叔拦着,杨婶婶就要被她打死了啊,妈啊,我是你亲儿子啊,你可得相信我啊。”
杨丽珠:我什么时候要被打死了?
朝朝和华向阳:他学得真像。
葛珍珍: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而刚来还什么也不知道的村长夫人兼妇女主任张秀芹女士:所以谁能给她说说,她就是来逮不听话的儿子回家,为什么会遇到这种断官司的事?她下班了啊!
小孩子的声音尖锐高亢,裴明钧一开嚎就盖过了周婆子的声音,而这个时候周婆子也才真正看清之前一直被她当做是华家穷亲戚的小崽子究竟是谁。
她默默的松开了抱着张秀芹的手,心里想着,这三队果然是个不祥之地,专门克她,她才来一天,就让她翻了这么大个跟头。
见她不嚎了,裴明钧也消停了,他一抹嘴角,昂着脑袋挑衅的看着周婆子,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这是我的靠山,你完了!’
周婆子心里一梗,忽的再次升起了勇气,看着张秀芹,哼哼唧唧,“秀芹,你可是干部,可不能徇私,村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老婆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当然不是好欺负的,你专门欺负人。”张秀芹还没开口,杨丽珠就站了出来。
她看了眼周婆子,又看向张秀芹,“既然都闹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们就让秀芹嫂子来评个理。周婆子重男轻女,我的女儿才不过两岁,她就当着孩子的面骂孩子是赔钱货,吓得孩子委屈得直哭。”
周婆子眼睛一瞪,“不过白说了一句,你就小题大做跑我家来闹,是谁不讲道理。”
杨丽珠看都没看她,只盯着张秀芹,“秀芹嫂子,这还真不是我小题大做,袁大头都被打倒多少年了,她还是老封建那一套,她这一骂,得给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啊,我家孩子记性又好,这说不定就要记上一辈子,我能不着急吗?”
周婆子再次反驳,“跟一辈子怎么了,我又没说错,这女娃儿自古都是要嫁出去的,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那不是赔钱货是什么,啊,你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