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的病

直觉姜祁山肚子里没藏好事。

莫老师应该料不到,他那格外关照的坏小孩,从始至终就没学会温和待人。

但她管不着。

深夜的城市寂寥空旷。

莫慎远上齿碰着下唇,极其烦躁地啮咬。

路灯倾洒,他出神地望着红绿灯倒计时,搭在方向盘的手转动几下——缓解手腕的酸疼。

副驾驶座还摆着一盒绿豆糕,那是他下班就冲到市中心买的,只是想让醉酒的傅竹疏垫垫肚子。

只是现在……

被游荡酒鬼吓了一跳,莫慎远猛然回神,发动车子疾驰向前。

让那家伙自己走回家好了。

或者干脆喊有名有姓的名流女性去接他。

这样坚定的想法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夏雨来的突然,雨水砸在玻璃上就像石子,

“又醉酒,又下雨。”莫慎远自嘲一般,几乎把下唇咬的出血。

他有病。

心软的病。

方向盘一转,黑色轿车驶往来时方向。

莫慎远停下车撑开伞,是在一个烧烤摊找到的傅竹疏。

男人身姿挺拔,西装泡满雨水。

他泥塑一般站着,整个人被暴雨溅出一层白色水雾。

烧烤摊露天的棚子被雨水打的噼啪,客人躲在屋檐下。

潮湿的台阶上,一位中年男人嬉笑蹲着,将两个塑料袋系在女儿脚上,随后一掀外套,将孩子搂在怀里,欢呼带着人奔向远处。

傅竹疏头发湿透,视线粘着那对父女。

又想起黑暗的童年了吧。

莫慎远举起手臂把伞倾斜过去。当手掌贴上傅竹疏宽阔的背,他能感觉到对方疯狂的战栗。

“慎远。”一声绝望的呼唤,男人迅速转身,将莫慎远死压向胸膛。

他掌心不断地乱摸,寻找让两人更加贴合的姿势。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永远无法意识到的贪恋痴迷。

莫慎远呼吸困难。

半晌,他轻声问:“想我了吗?这半个月。”

“想的,我想你。”

“下雨了,你的腿在痛吗?”

男人抓紧了救命稻草,紧贴着莫慎远肌肤,沉沉地嗯了句。

“回家吧。”

“嗯回家,一起回家。”

暴雨的城市,屋内一片温馨。

给傅竹疏按了一会腿,男人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莫慎远坐在床边俯身,手肘撑在膝盖,转而揉捏自己还在酸疼的手腕。

幸好明天是休息日,职业病还能有时间缓一天。

他看向傅竹疏眉心的褶皱,烦心地忽然探手,用指腹把那块抚平。

男人的皮肤还烫着,酒气已经被沐浴露香氛覆盖。

“慎远……”呢喃都带着占有欲。

眉心的指腹轻点,顺着眼窝向下,勾勒出沉睡男人的轮廓。

今天没有事情是顺利的。

刚洗完澡时候,傅竹疏又收到让他支支吾吾的短信。

也许是怕莫慎远又不搭理他,这次傅竹疏十分顺从地说了清楚——

那位从初中就让他挂记的漂亮女子,回国了。

别的好说,但涉及到她的事情,就像傅竹疏心底的雷区,不得贸然触碰。

每次莫慎远吃醋难受的时候,傅竹疏就会强调,她不仅帮了他,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是。”

苍白的唇瓣碰了碰,莫慎远阖上眼,贴在男人耳鬓温声说:“我也救过你啊。”

只是当事人忘记,他也不介意,所以懒得邀功一样说起这件事。

算了。

直到今天莫慎远才意识到,他们感情的裂痕,也许从来就没被缝补上。

而他要做的,就是跟随自己的心。

翌日出门时,傅竹疏还在沉睡。

因为熬夜莫慎远太阳穴发胀。

没由来的,他今天不想和傅竹疏正面接触。

生活都是傅竹疏的影子,他想缓缓,换口气。

端正坐在小摊边的矮凳上,他小口咽下豆腐花。

“莫医生,今天不上班吗?”摊主问。

莫慎远摇头,擦干净嘴唇才回声,“休息日了。堂妹考上大学,今天过去看看她。”

“啥大学?”

“n大。”

“乖乖,那闺女厉害。莫医生一家子都是聪明人啊。”

莫慎远浅笑不说话,随手拿起报纸阅读起来。

正逢n大科技展览日,李棉歆得知莫慎远过去,也没客气,直接喊她过去一起搬展板。

校园内欢声一片,莫慎远抬着展板一角。

时隔近十年踏入母校,他注意力被周边吸走,不由就走了神。

“哎慎远哥你小心点儿!”

莫慎远连忙把展板抬起,确认边上没被磕绊出缺口才松了气。

后边搬器材的男生调侃说:“李棉歆,不就是个展板,你至于么。”

“得,这是姜教授的成果,她能不宝贝吗。”

莫慎远耳朵抖了抖。

“那么崇拜人家,你选那门课考了几分?”

李棉歆涨红脸,“六十一!”

“我菜,但不影响我欣赏天才!”

前面的学生回头嘲讽,“哪有什么天才,不睡觉使劲学的呗!”

“那不一样!姜教授就是吃这口饭的,我哥也是!”

“噗。”莫慎远一个趔趄,面露难色地劝说:“棉歆……”

谁料小姑娘来了火,誓要争个对错。

她放慢脚步环顾一圈,最终指着身后几个学生的背影,“慎远哥,你说说,那展板写的啥?”

“你当你哥有透视术啊?”

那几个人早扛着展板走半条街了。

“慎远哥!”

视线集中在身上,莫慎远被催的心慌,答案脱口而出:“som自组织映射。”

李棉歆立马大喊,“喂!你们转身!”

那几个人察觉到,带着展板转过来,莫慎远说的分毫不差。

“懂了吗?这观察力和记忆力是努力能得来的吗?”

“你们提前排练好的!”

“放屁。”

莫慎远别过脸假装不认识他们。

“你哥真酷。结婚了吗?”有人好奇问。

李棉歆一下没了声。

还结婚。

她哥恋爱都不谈,这早成了莫家恨的牙痒的事情。

谁也想不通,各方面都出众的莫慎远,怎么偏偏寡到了三十一。

莫慎远的笑也淡了下去。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