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是啥大事,但万一让别的煤嫂有样学样咋办?他得注意影响。
送走领导,卫孟喜心满意足,她能有啥坏心眼呢?只不过是要点本该给陆广全的福利而已。
分房的条件无论是工龄还是家庭条件他都符合,偏偏这几年被人压得死死的,当然该要就得要。
再说了,她又不是张口就要房子,只是想要一个能参与抽签的机会而已,中签的概率也微乎其微,这算啥狮子大开口。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窝棚区就没有墙,陆广全要被厂里选派到海城学习的消息不胫而走,太阳没落山,连放学娃都知道了。
“妈妈,学习是读书吗?我爸爸要去……去海城上幼儿园吗?”
卫孟喜:“……”
“不是吧?他那么大的人还上幼儿园?那不得坐最后一排啦?”卫东觉着,真邪门!
卫孟喜:“……”
根宝可是人间清醒,一脸不同意,“不对不对,你们都说错啦,爸爸肯定是去上一年级,他都那么大啦!”建军哥哥就是上的一年级,跟他们都不一样。
卫孟喜:“……”她这群娃的智商,总在及格线上下波动。
正说着,李秀珍笑眯眯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哎呀你们别瞎猜啦,你们爸爸不是去上学,是去学习,跟着日本人学习。”
卫东眼睛一瞪,奶凶奶凶的,“你骗人,他才不要学鬼子!”
李秀珍只是笑笑,也不跟几个小不点歪缠,“喏,下午小呦呦不是说要吃鱼嘛,小卫你别嫌小。”那大碗里躺着一条巴掌大的鲤鱼。
卫孟喜嘴角抽搐,陆广全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他们就能享受他名头带来的便利了。
孩子们虽然馋,但东西是肯定不能要的,这年头谁家能吃顿荤也不容易,客客气气婉拒了。
隔壁,带着没送出去的鲤鱼进屋,张毅迎出来小声问:“她没要?”
李秀珍扁扁嘴。丈夫快四十了,表面上说得好听是坐办公室的,其实一没权二没技术,混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小办事员,可人小陆呢?又年轻又帅气,眼见着就要再进一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在心里“哼”一声,一把拎起小秋芳,直挺挺倒炕上不想说话。
张毅是真的像只矮冬瓜,他也知道自己这把年纪和长相能娶到李秀珍,已经算走狗屎运了,此时连忙陪着笑脸凑上去,“哎呀她不要就不要呗,咱给闺女吃也一样,就是前几天我跟你说那个事,你看……”
李秀珍顿时来了气,猛地坐起来,几乎是指着男人鼻子,“想都不要想,他们一来我就立马走,你信不信?”
反正,这家里有她李秀珍就不能有他们。
张毅摸了摸鼻子,小声商量道:“我也不想看见他们,可是……我娘年纪大了,也带不了孩子,总扔老家也不像话……我保证,我娘不来,一定不会来。”
李秀珍抱胸,把婆婆骂了个底儿朝天,要是吐沫星子能杀人的话,估计张毅家祖宗十八代都又死了一遍。
他是男人啊,他能忍?“说几句差不多得了,别扯不相干的。”
李秀珍一想到那老不死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腿一蹬,不防踹中正在炕上睡觉的小秋芳,孩子哪里经得住那一脚,直接旋转半圈,“哇”一声哭出来。
可她也不管,“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是你妈死了还是你爹死了?”
张毅历来疼小闺女,赶紧抱起来又拍又哄,可能是真把她疼狠了,小姑娘哭得喘不过气,小脸憋得通红。
一个大男人,又倒开水又擦眼泪,还陪小心哄着她喝,左一个“乖乖”右一个“闺女”的叫,李秀珍的心里就像喝下一瓶老陈醋。
“好啊张毅,就你老娘老闺女是宝,我就是一根草是吧?忘了你老娘以前咋对我的,世上要真有报应,那她可是要天打五雷……啊!”
张毅抡圆了胳膊,一个大嘴巴子过去,“差不多得了,啊,都说了老人不来,只是让我回去接俩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
李秀珍捂着脸,小声啜泣,只怪自己命苦啊,咋就嫁给这样的男人,隔壁的小陆,平时卫孟喜不照样骂他?骂的比这还难听一百倍一千倍,还把家里的脏活累活通通丢给他,大到挑水搬货收拾卫生,小到孩子刷牙洗脸换尿布……也没见他动过一根手指头。
这些可都是女人该干的活啊!
矮冬瓜在家就是大爷,自己只是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让他帮着烧个火,厨房就差点被他烧了……这叫啥日子啊,说说不得,打打不过,让她没法活了啊!
男人骂骂咧咧,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而张秋芳却在一旁,低着头,拽着手里的拨浪鼓,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
天还没亮,卫孟喜刘桂花打着手电筒来到金水村村口,挤上第一班发往省城的班车。
现在路已经通了,中巴车只需要四十分钟就摇到站,太阳还没出来呢!
“可真有你的小卫,你咋知道村口能坐到最早的班车?”
因为她上次去买酒的时候听村里人说过,后来也亲眼见过车子在那儿停靠。虽然金水矿也有直接上省城的班车,但发车时间太晚,等她们摇到书城,还赶啥早集啊。
买菜就得趁新鲜。这个点儿的农贸市场刚开门没多久,绿油油的小青菜,嫩得能掐出水的豌豆尖,头顶黄花还是嫩生生的小黄瓜,卫孟喜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么新鲜的菜了。
她现在每天都坐班车去市里买菜,去到的时候早集已经散了,能买到的都是不怎么新鲜的,但跟矿区的国营菜店比起来,又新鲜多了。
而且书城的菜价,真的很便宜!
不仅蔬菜便宜三分之一,就是肉类也便宜两毛,再去黑市逛一圈,那更便宜,全是附近农民挑来卖的,菜叶子她多摘两片出去别人也不会说啥,要是在国营菜店,她手还没碰上呢售货员就开始翻白眼了……这算下来,都快比她平时买的便宜一半了。
卫孟喜感动得都快哭了,真是相见恨晚啊。
当然,更让她感动的是,这里还真能买到鱼,不仅有鲤鱼草鱼,还有泥鳅和黄鳝,甚至还有一位老伯伯提着满满一通小螺蛳……她嘴里已经不受控制的分泌口水了。
这才叫菜市场,以前逛那些,算啥呀。刘桂花的嘴巴就没闭上过,她家里人口也多,一口气买了三四天的菜,卫孟喜因为怕放坏,只敢买两天的量。
占大头的还是油盐酱醋辣椒葱姜蒜各种调味料,因为每天的用量都很大,相对来说也能放得稍微久一些。
当然,也不能忘了答应孩子的鱼,她直接买了三条大草鱼,足有十四斤,又把老伯伯那一桶螺蛳全给买了。
“这玩意儿能吃?”刘桂花现在觉着,自己只要有啥不懂的,问小卫肯定能得到答案。
“能,而且好吃。”
两个女人进一趟省城,身后就多了五六十斤的东西。但自由市场离班车站还挺远,她们只好打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有师傅帮忙也能轻松不少,等回到家,居然才九点半。
即使把来回车费和三轮车费用算上,她依然是赚了的。卫孟喜觉着,这省城的早集可以赶,以后除非迫不得已,不然她都不愿在金水矿买菜了。
炒完中午要卖的快餐,她顺手把清水里泡了一个小时,吐出头道泥沙的螺蛳刷洗干净,这一次主要是洗外壳上的泥沙腐质青苔之类的。
量太多了她一次性也弄不完,正巧刘桂花和黄文凤带着呦呦过来,卫孟喜就请她们帮忙,先把螺蛳屁股剪开。
光这一项,就够耗时的,直到卖完快餐回来,俩人还没剪完。
卫孟喜也不让她们回家,就在自己这边吃了中饭,这活可不能白干。
剪掉屁股的螺蛳放清水桶里,盖个盆,上下来回的搅动摇晃,也不知道摇晃了多久,可终于把泥沙吐出来了。
当然,这也还不能吃,卫孟喜不喜欢用油啊醋啥的来清洗,总觉着会破坏螺肉的鲜美,多摇晃几次,多换几次清水,慢慢的水就不浑了。
一直到下午卖完快餐回来,换出来的水完全清澈,她才开始爆炒。
幸好有口大铁锅,但就这还得分两锅炒才行。这东西是油老虎,辣椒花椒八角茴香桂皮香叶大料不能少,姜片大蒜先爆香,为了去腥和入味儿还加了半斤白酒,还没出锅呢,家门口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本来这年头大家日子不好过,街坊邻居们都很自觉,不会在别人家做饭的时候凑上去,但……耐不住香啊!
卫孟喜家厨房往日里就香,有的小孩嫌家里饭不好吃,都是端着碗躲他们家门口,就着香味下饭呢……今儿更是香得离谱,闻着啥味儿都有,别说孩子们忍不住,就是大人也想去看看。
当然,她也不小气,这螺蛳是以非常低的价格买的,压根不值几个钱,就是调料也不贵,忙盛了小半盆端到门口,“见者有份,啊,大家都来尝尝,就是有点辣,当心坏肚子哦。”
“阿姨我不怕辣。”
“我也不怕,我比你家卫东还能吃辣。”
卫孟喜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怎么吃呢,一个个的也不怕烫,抓起就往嘴里送,随着一声声“嘎嘣”脆响……有正在换乳牙的娃捂住嘴。
牙被崩掉了。
所有人哈哈大笑,卫孟喜也是哭笑不得,这娃把掉的牙往怀里一揣,说要回家扔床底下,嘴里压根就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