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军的战友有好些就在石兰省军区,官职不低,家庭条件也比许家好,每次来串门儿都会带些稀罕零食,凡是许久治觉着好吃的,都会给呦呦留着。
卫孟喜瞪了陆广全一眼,看你把孩子吓得,“乖啊,他们只是去舅公家住几天,最多一个礼拜就能回来了,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哦。”
小伙子腼腆的笑笑,带着鼻音说:“嗯呐,没关系哦阿姨,那我给他们留着。”
小家伙乐颠颠的回家去了,卫孟喜心说,能在矿区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也是孩子们的运气。离开了讨人厌的菜花沟,身心愉悦啊。
***
当然,崽崽们不在,家里瞬间安静百分之九十九,小两口的日子很简单,卫孟喜这三个月都习惯了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发现陆广全已经从食堂打了早饭回来,包子稀饭油条换着吃,偶尔不知道吃啥就家里随便做点,省事。
吃完早饭,他去学校,她继续学习,抽空去窝棚里看看,自从出过臭肉被集体罚款以后,煤嫂们干活都打着十二分小心,一点不敢马虎了。
午饭她直接去刘桂花家混,反正人家做啥她吃啥,晚饭陆广全回来,他们也很少做,现在的食堂可以点菜,随便两个小菜就能吃饱,省得还进厨房烟熏火燎的。
这时候,卫孟喜就想,要是能在矿区开一家味道不多的饭店,生意肯定好!
因为跟他们一样懒得做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呀!
晚饭后还能去后山散会儿步,山清水秀陶冶情操,要是遇到好看的电影,钻进电影院里坐一两个小时,也是一种享受……更别说“自由过火”,以前还顾着孩子,现在就是自由发挥的。
小两口一致觉着,如果能给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绝不会那么早生娃,只有体验过鸡飞狗跳后再来体验二人世界的人,才知道这份美好有多么珍贵,多么不容易。
说曹操曹操到,那天她刚想到菜花沟,一个礼拜后,小两口刚从后山散步回来,忽然听见一把极其浓厚的菜花沟口音——“三哥三嫂!”
陆广全没反应过来,依然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卫孟喜回头,看着眼前这个黑西装黑裤子的短发女孩,“广梅?”
陆广梅这身打扮,要不是口音还像,卫孟喜都差点没认出来。
陆广全也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陆广梅走过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上次你说搬新家让我来做客,我这不一有时间就来了。”
兄妹俩都在书城上大学,还是同一届,虽然是不同的学校,但广梅才刚入校就加入他们师范学校的校女子篮球队,代表学校去了好几个学校打比赛,到矿大听人说“状元”“青桦”的,她当时还很意外,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自家三哥。
但这兄妹俩也是怪人,彼此之间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卫孟喜不想让自家男人尴尬,于是让他先忙他的事去,自己主动挽住小姑子的手,“上次你三哥就说要去学校接你来家玩几天,是我说怕影响你学习,怎么样,大学生活满意吧?”
陆广梅皱着鼻子,“三哥才不会这么热情。”
卫孟喜苦笑,这兄妹俩绝对是亲生的,“吃饭没?”
“吃了才来的,你们住这里了?”陆广梅看着眼前这栋崭新的三层楼房,嘴巴张大。
去年她和老五来的时候,三哥三嫂还挤在低矮的小窝棚里,连肉都吃不上,咋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就鸟枪换炮……难怪刚才她找到窝棚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早没了他们一家子,而是几名煤嫂在洗下水。
她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三十块钱,这点心意再“补贴”三哥三嫂,总觉着拿不出手。
卫孟喜一看她动作,就想起去年她随信寄来的三十块钱,“你的心意我和你三哥都知道,你自己手里也没多少钱,自个儿留着花吧。”
陆广梅把脸一板,“我是看在五个孩子的份上,不是要什么回报,去年你塞给我的一百,我本来打算留着下次见面还给你们,但后来爸被你们气病了……我就拿出去看病了。”
说起被气病的陆老头,广梅还有点生气,“爸的脾气就那样,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让着他也没啥,三哥真是好样儿的,爸在乡政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原来,上次他们回去迁户口,陆老头还以为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乡政府,从而以死相逼阻断他们迁户口的事……结果,两条腿当然是跑不过四个轱辘的,等他赶到,他们早就把所有手续置办妥当,都没看见他就直接走了。
这一走倒好,老头子直接给当场气晕了,乡政府的人员又是掐人中,又是给送医院,忙半天人倒是抢救回来了,可跟老太婆落下一样的毛病——中风了。
陆广梅还是挺难过的,卫孟喜忍住内心的痛快,“那现在恢复过来没?”
广梅愁眉苦脸,“就是因为没有恢复过来,大哥二哥都要分家。”
想来也是,以老二的鬼精,让他养好手好脚的爹娘还不愿意呢,更何况是俩中风半身不遂的老人,附带供老四老五上学,他连夜就能扛着火车跑老丈人家倒插门去。
开玩笑,一直忍到现在才闹分家,已经很让卫孟喜刮目相看了。
当然,更让她刮目相看的是,这一家子居然能憋到现在才乱起来,可真不容易啊。
这一家子,除了陆广梅,上辈子有的把他们孤儿寡母往死里逼,有的冷眼旁观没有一句公道话,对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她真是喜闻乐见。
没当场笑出来,都是在顾及小姑子的心情。
边说边进大门,陆广梅的惊讶再也藏不住,“你们这两年都干啥了,咋盖这么好的房子?”
光看院子,干净整洁,种着好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还有一株半人高的葡萄,顶多两年就能爬藤挂果了。更别说进了客厅,窗明几净,沙发板凳茶几电视柜,各式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她至今见过最体面的家庭摆设就是大学老师家的,但跟这比起来,都压根不够看。
这样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卫孟喜也不瞒她,挑着能说的,将这两年小家庭的变化言简意赅的介绍一遍。“我们去年把户口牵出来,正好这里村子看咱们家人口多,就给分了块宅基地。”
……
半晌后,陆广梅喉咙又干又紧,端起玻璃杯“咕叽咕叽”灌下半杯水,这才能说得出话来:“那,盖房子的钱都是你卖卤肉挣的?”
“对。”
“我三哥工资……还不够你们一个月生活费吧。”广梅自嘲的笑笑,整个老陆家最出息最风光最骄傲的三哥,在三嫂这儿压根不够看。
她刚才看过厨房,靠墙接近烟囱的地方挂着一溜儿的腊鸡腊鱼腊肠,就这些他们在老家别说吃,见都见不上几次,可在三嫂的言谈举止之间,好像这些东西侄子侄女们都吃腻了。
这样的生活水准,别说菜花沟,就是她省城的大学老师,也不见得能有。
“术业有专攻,你三哥就该好好读书,以后当高级工程师,总工程师,我这读书不行,就养家糊口呗。”
可陆广梅记得,上次三哥面上稀松平常,实则骄傲不已的说三嫂已经拿到初中毕业证,今年就要拿到高中的了,哪里是读书“不行”哟?要是小时候没被耽搁,现在说不定都快大学毕业了!
广梅看着眼前这个容光焕发,自信漂亮的三嫂,由衷的说一句:“三嫂,离开菜花沟是你做过最明智的选择了吧。”
“我为以前对你的轻视感到羞愧,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么挤兑你。”每次都把她当依附于三哥的菟丝花讽刺,每一次她回家,面对三嫂的好意搭讪,她都爱答不理。
原来,一个女人只要真心想改变,是可以换一种活法,换一种人生的。
卫孟喜安慰的笑笑,“没事,以前的我也确实不争气。”只有真正希望她好的人,才会恨铁不成钢,要是真想拿捏她当一辈子老黄牛,就应该是陆家人那样的。
姑嫂二人相视一笑,算是泯恩仇了。
顺便又聊起这两年老家的变化,“大哥和大嫂不顾爸妈阻拦,把两个侄子送进学校了。”
卫孟喜点头,“是该这样,孩子不上学哪能行呢。”
“但……只上了一个星期,又被爸妈给弄回来了。”
卫孟喜:“……”
“二嫂去年生下儿子,人都抖起来了。”广梅噘着嘴,“至于铁柱,被他舅舅给接回王家过好日子去了。”
卫孟喜心说,这王家舅舅可真“大方”,把朋友的遗孤扔给老二家养,养这么多年现在又要回去,生怕妹妹妹婿有了亲生孩子对他不好,不知道的这才是他亲儿子呢!
“老五上了一年补课班,今年照样是没发挥好,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补课,现在已经卷铺盖回家了。”
卫孟喜对这人实在没好感,也没问以后咋打算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招工没名额,大学考不上,那就只能回家种地咯,他要是能有魄力和胆量,现在卷铺盖南下倒是个好出路,只要肯吃苦,以后也有日子过。
姑嫂俩聊了好半天,卫孟喜去洗了葡萄,切了西瓜来,直到太阳下山,陆广全终于回来了。
也幸好,因为妹妹来,他没再加班,“走,吃小食堂去。”
今天矿区小食堂对外开放,这可是平时领导们搞接待才有的规格,他私心觉着不想妻子劳累,又不委屈妹子,正合适。
卫孟喜见他那得意的模样,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陆工厉害啊。”
陆广全反手一把握住她,习惯性的捏了捏,于是俩人就这么自然而然旁若无人的十指紧扣了。
陆广梅再次目瞪口呆:这还是以前那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三哥吗?从小到大,除了村口的许三哥,她还没见过他跟谁这么亲密过!
金水煤矿是个神奇的地方,不仅三嫂变了,就连三哥也不一样了。
卫孟喜先把红烧肉的狗食装上,其实也买不到狗粮,没那么金贵,早上孩子们吃剩的面条渣连汤带水的倒进狗盆里,它吃得贼香!
锁好门,三人刚要出去,姚永贵小跑着过来,“小卫你上哪儿去,赶紧跟我去后勤处一趟。”
“啥事啊姚主任?”
“哎呀,当然是买原来粮站那栋楼的事呗,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竞争吗?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