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脸色煞白,黑发黑眼尤为骇人,脸上僵硬地挂着与她年纪不符的笑容,小小的手艰难地攀上云淮晏的手臂,磕磕巴巴地开口:“爷,巧儿很能干的,会洗衣做饭,还能,能暖床……爷买了巧儿吧……“
云淮晏手一抖,将巧儿拉住他的小手拍落,随即又觉得不妥,低咒一声,丢了手里的伞,把小姑娘拉进屋檐下,替她拢了拢领口,扯下最外层的罩衫将她裹住,看向外头还站在雨里的妇人,面色阴沉:“这是做什么?“
妇人见云淮晏又是拉孩子,又是给孩子披衣裳,不禁露出喜色,打着伞凑近几步,脸上堆着笑:“巧儿是村里最好看的丫头,您看看……”她走得近了,才看见云淮晏黑着一张脸,卡壳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继续劝道,“您,您要是瞧不上她,买回去做个粗使丫头也好,别看她年纪小,手脚麻利干活利索着呢!”
陆小勇好不容易从花盆爬到椅子上,从椅子爬到桌子上,从桌子爬到地上,窜出来就听见这样一段话,瞠目结舌:“这,这才都大点儿的孩子。”
几个大男人对着这对母女颇有些束手无措,站在雨中大眼瞪小眼,却见雨中飘来另一只伞。
“咦,你这里也有一个。”苏叶打着伞牵着一个同样是七八岁大的孩子挤过来,身后也畏畏缩缩地跟着一个妇人。她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打量这打伞站在雨里的两个妇人:“看你们的打扮,日子应该还算过得去吧,至于拉帮结伙一起卖孩子吗?”
苏叶从旁边的院落走过来,路途不远,雨势却不小,她将伞的大半都遮到孩子头顶,自己有半边衣裳被雨水淋湿。杨恕目光飞快从她身上扫过,摸了两块碎银子出来,分别塞给两个孩子:“别闹,跟你们的娘回去。”
小姑娘怯怯回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
两个妇人脸色霎时惨白,“扑通”跪倒在雨水里,膝行至杨恕面前扯着他一角衣袍,几乎要磕头下去:“不要钱,我们不要钱,求你们把孩子带走吧。”
杨恕下意识地回头,与云淮晏相视一眼,他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妇人。
沉默了片刻,杨恕虚扶了妇人一把:“进来屋里来说吧。”
一行人进屋后,雨势稍稍转小,只有屋檐下的水滴犹自不歇。
天井里有一口养荷花的水缸,秋雨寒凉,荷花已凋,缸里只浮着两片残叶,从屋檐滴下的雨水落进去,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撞到枯叶边缘,震碎了水色天光。
屋子里新点了两只炭盆,一只挪到两个孩子身边,一只摆在云淮晏和苏叶之间。
主人不在,云淮晏反客为主,倒了两杯热水,从桌上摸了两颗梅子丢进去,塞到两个小姑娘手里,微微一笑,轻声哄她们:“冷不冷?喝吧,甜的。”
杨恕从里屋走出来,手臂上搭了一件披风递给苏叶,又将一块干燥的帕子一并给她,指了指她湿了的一角衣袖:“小兄弟病才大好,小心不要又受寒。”
云淮晏听见动静回过头,苏叶正捧着陌生男子的衣物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他倒是大度,接过她手里的披风亲手给她披上:“杨公子一番好意,你却之不恭。对了,昨日给你送药的也是这位杨公子,你好好谢谢人家。”
苏叶终于站得离他近些,顾不得听他说了什么,只顾着偷偷摸了摸云淮晏的手,她退了高热后又睡了半天,早已经活奔乱跳得像刚用萝卜喂饱的兔子。倒是云淮晏本来就病着,连续熬了两日,才喘口气又跑到风雨里来,才让人操心。
刚刚在屋外,他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裹在浑身湿透了的小姑娘身上,苏叶偷偷摸了摸他的手背,只觉得触手冰凉,不由有些担心,伸手就想扯过杨恕刚刚递过来的披风给他披上。
云淮晏仿佛了然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手还没扯住披风领口便被他反握住,轻声道:“你要是想让我今晚能安稳睡一觉,就乖乖披着。”
于是,一只手不情不愿地松开。
他的手依然覆在她手背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
苏叶依云淮晏说的,大大方方规规矩矩地道谢,杨恕也认认真真地回了礼。
大家的目光这才落在另一角的两对母女身上。
她们也都淋了一身雨,两个母亲却顾不上自己,拿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孩子身上的雨水,分明是拳拳慈母心的画面。两个小姑娘对母亲也是眷恋依赖的,缩在母亲怀里,小口小口啜着梅子茶,瞪着眼睛戒备地打量着几步之外的云淮晏杨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