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安歪着头看云淮晏,仿佛他问了一个极为有趣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你,自然是为了你的好三哥。那是我出事在先,提醒大哥务必万事小心,否则指不定大哥会出些什么事,恐怕三哥就能早个一年半载当上这个太子了。”
“我……”云淮晏下意识否认,可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除了他,还有一人也知道云淮安对锦瑟有意,而那个人本就是锦瑟的主子,她的话锦瑟多半还是听的。
霎时,他喉咙发紧,生生将已经滑到嘴边的“没有”两个字咽了回去。
他心中是不信的,那个人在他心中不是这样的,她一贯温柔敦厚,怎么可能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云淮晏又惊又急,心口猛然蹿上一阵剧痛,额角迸出细密汗水,他微微蜷起身子,侧倚在扶手上,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抵在心口。
因为这一层揣测,云淮晏不再急着否认。
若五哥真要怨,就怨他吧,活下来的人,总是要好好活着。
云淮晏疼得说不出话来,云淮安便将这沉默当做了默认,脸上的笑意越发张扬起来:“我的腿,不能白断。我知道你向来无心储位,你害我,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三哥。晏儿,如果你是我,你说,你会怎么报复我?”
云淮晏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许多事情都隐隐约约找到了一条线,为什么母后突然对他防备?为什么他在北境势头正猛,父皇尝试着要将他抽离长平?就连三哥也暗暗与他生出了嫌隙。
他看着逆光中云淮安笑容扭曲的脸,心里发寒,隐隐知道了答案——
报复一个人最残忍的方式,不是取了他的性命,而是毁去他最珍视的东西。
云淮安继续说下去:“去年二月初,我手下的人恰好在京都看见了本该在北境的你,那时你隔两天便去一趟济世堂,要让皇后身边的人恰巧碰见你,真不是什么难事。皇后身边的人见过你之后三哥就中毒了,紧接着济世堂走水,死无对证,你说他们不怀疑你,又应该怀疑谁呢?”
云淮晏咽下翻涌而上的腥气,怒道:“给三哥下毒的人竟然是你!”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药,我也并不是真的想害三哥性命,只下了极小的剂量,又马上让人在他的饮食中投入清毒的药剂。不过虽然我母妃是昭国人,我也知道断肠草和蛇信草混用是无药可解的,我们可说清楚了,三哥第二次中毒那样凶险,可与我无关。”
云淮晏气得厉害,侧过头咳出一口血,心口的疼痛稍稍缓和片刻又卷土重来。
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盯着云淮安。
望着云淮晏靠在椅子扶手上孱弱无力的模样,云淮安满心报复的快感,只恨不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病榻上苟延残喘的人,享受胜利的兴奋。
可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远不近地看着云淮晏面色愈加惨淡,沾着殷红的唇泛起青紫。
渐渐的,他越发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明明这几年来,他等的就是云淮清与云淮晏生出嫌隙来,可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弟弟,看着他病重将死仍不得安生,云淮安心里也有难受。
他甩甩头,将自己的一点心软甩开去,索性将轮椅转到离云淮晏近一些的地方:“给三哥下毒确实骇人听闻,父皇母后虽然疑心你,却也不会毫无证据便将罪名往你头上安。但是又恰好那时候朝中暗暗流传出一段你出生时的轶事,听说你出生在京都郊野,当年鹂妃娘娘生产后难产而亡,而刚刚出生的你就这样生生挨了将近半个月才等到父皇找到你,这期间飞鸟以翼相护,猛兽退而绕行,你说,这样的传闻听起来你像不像是生来便有神明庇佑的天选之子?”
“其实这些传闻无所谓真假,可怕的都是人心。父皇身体还硬朗,若你是天选之人,偏偏你还少年英雄在军中颇有声望,父皇如何自处?三哥争储的心思向来摆在明面上,母后毕竟是三哥的生母,他们听到这些流言又作何感想?”
云淮安轻轻叹气:“你那时战功赫赫,满朝文武都赞你有父皇当年之风,说你无心储位,谁信?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他们心里有条缝,我帮着把那条缝给撬得更宽一些罢了,后来你们兄弟离心,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云淮安说起自己桩桩件件的安排时,云淮晏只是气愤难耐,唯有最后的这一句,犹如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满心寒凉。
若是本来就坚信不疑,又怎么会被外界纷扰左右?
若这些事情里的人不是他,而换成了三哥,母后会怎么做?父皇又会怎么做?
云淮安歪着头看云淮晏,仿佛他问了一个极为有趣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你,自然是为了你的好三哥。那是我出事在先,提醒大哥务必万事小心,否则指不定大哥会出些什么事,恐怕三哥就能早个一年半载当上这个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