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思佳人

爱奴 花清晨 5057 字 6个月前

夏品妤将脚下的残花枯枝堆成一小堆,正欲扫进簸箕里。这时,巧儿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品妤姐,别忙了,侯爷吩咐让你去听雨轩伺候用膳。”

“嗯?”她愕然。

平日府中宴请贵客,府中便会多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初时她并不知道,后来巧儿同她说,这些都是王上赏赐给侯爷的,才色双绝,只不过侯爷不喜欢府中留有年轻女子,所以她们都住在西郊的别院里,若是府中有贵客来,便会将她们招回来伺候。

巧儿看出她的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召你去伺候用膳。侯爷难得在听雨轩设宴招待贵客,可能是今日来的这位贵客与其他大人有别吧。反正我看他,跟别的官员们不一样,有点呆。好了,快点跟我走。”巧儿向来都是风风火火,拉着夏品妤便离开。

“地上还没有清干净……”

“别管了,会有人来处理的。”

“那扫帚……”

“丢不掉的。”

到了听雨轩门外,便见着耿忠守在门外。

耿忠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二人进屋。

杯中的酒斟满,居袁修赫然发现斟酒之人竟是夏品妤,抬眸再看向司行风,从他的神色之中,居袁修差不多可以理解为,这是司行风的善解人意。

他端起酒盅,敬道:“多谢侯爷美意。”

司行风端起酒盅,回敬,并轻啜一口,“应当,居大人是司某的贵客,若是居大人嫌一个大男人在一旁伺候别扭,司某既然宴客,又怎能让客人失了雅兴呢?”

“言重言重。”居袁修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向夏品妤,不禁好奇地又开口,“何以品姑娘突然来到侯府?”

夏品妤一怔,眉目轻转,但见司行风轻轻挑眉,不敢轻易应话,只是抿紧嘴唇,默默地将酒盅斟满。

司行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出浅浅笑意,对居袁修道:“居大人似乎对我府上的丫头很有意思,是看上了我府里的这个丫头吗?”

“侯爷说笑了。”居袁修的耳朵有些微热,司行风这样直白的问话,就算他再中意这女子,也不好意思接话说是中意。

司行风敛了笑意,目光冷冷地转向面前有近一个月不曾见到的女人,青衫布衣,脑后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耳侧垂着两缕细发,还是一个月前不起眼的样子。关于她的事,他也了解了不少,在西陵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不仅是完璧之身,还能安然挨到只要半年便可以出宫,居袁修只不过见过她两次,便对她印象至深。这张平凡的脸,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外表这样简单。

听似一句玩笑话,夏品妤听得出来司行风话中有话,她稍稍抬眸,果不其然,便对上司行风冷笑的双眸,他嘴角的微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试探,一丝嘲讽。

她垂下头,握紧酒壶,静静地立着。

司行风收回目光,对居袁修笑道:“品妤是王上特别赐予司某的,若是居大人在白虎国觉得寂寞,改明儿我让人挑几个美人给居大人送去驿馆。”

这个女人别说是居大人,若是王上现下再跟她要回去,他也绝不会放的。抓到夏之洛,他等了整整五年,却逃跑了,下一次再抓到她,若是要再等另一个五年,这五年里的怨恨他要如何宣泄!

“侯爷真会说笑,袁修受我朝皇帝器重,来贵国要办的事都未曾办好,怎还有闲情风花雪月?”他喜欢的是品姑娘身上那种淡然的气息,有种忍不住想要了解她的心意,若是送他美人,他宁可每日在街上闲逛,好好欣赏白虎国的风土人情。

司行风淡淡地笑道:“居大人日后有何需要,但说无妨。请。”

“请。”居袁修举起杯盅。

暮色降临,一轮明月升上冷寂的夜空,水中的倒影在夜色中璀璨夺目。良宵美景激起了居袁修的雅兴,提出即兴吟诗作对,以酒助兴,司行风把酒称赞。

居袁修不胜酒力,加之夏品妤为他斟酒,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几番对酒之后,头开始晕沉。居袁修端着酒盅站起身,摇晃着身体站在夏品妤的面前。他眯着微醉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好一眼,长叹一声,“佳人何在梦相思,相思梅花开。却见佳人花树下,只道客从远方来。”说罢,便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用力地将酒盅磕在桌上,身体摇摇欲坠地坐回凳子上,痴痴的眼神依然锁着夏品妤。

夏品妤轻咬红唇,垂下纤长的眼睫,回避这灼热毫无避讳的视线。

司行风冷眼看了一眼夏品妤,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尔后便对居袁修说:“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

“何苦相思……呵呵……”居袁修傻笑两声,便一头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司行风转向一旁,淡淡地道:“居大人醉了。耿忠,你扶居大人去客房休息。”

耿忠领命,架起居袁修离开。

夏品妤和巧儿收拾残桌。

司行风坐在窗前,借着吹过的冷风透着气,他端起矮几上的茶盅,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正在忙着收拾的夏品妤。从头至尾,她都像是雕像一样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但斟酒的时机却又把握得十分好,甚至后来他有些微醉,居袁修不胜酒力,她都能适时地让巧儿端上一杯解酒清茶。

他微微眯眼,轻轻啜了一小口醒酒茶,视线由她不停地忙碌的双手移至她的脸上。

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不过最让他好奇的是,容貌如此平凡的人,竟然可以在西陵川的玉池宫待那么久。西陵川爱美成痴的个性整个皇宫无人不知,身边伺候的人无论男女,皆是俊朗秀美的人,这个长相平庸的女人,除了笑起来脸颊上的一对小小酒窝尚觉得可爱,怎么看都是个异类。有时候,他真的不懂西陵川这个人,行事风格很怪异,朝中之事,或者西陵川只要一个抬眉,便可知其想法,但私生活方面,让人不耻,也难以捉摸。

一个多月前,他找西陵川要人的时候,西陵川怔了好久,才恍然大悟,接着便开怀大笑,“爱卿是看上了那个长得很提神的宫女吗?久居深宫,什么红粉青蛾,绝代佳人,弱水三千,靓女如云,其实看多了,也会疲劳的。所以呢,留下这么个提神的在身边,偶尔提提神,不致醉生梦死。爱卿你说是不是?既然爱卿喜欢,拿去便是,只不过日后孤王少了个提神的宫女,会很乏味。若是日后爱卿不喜欢了,还回来亦可。孤王这样割爱,爱卿你可要记着常常来陪孤王聊聊。”

乏味?是很乏味。

心头之恨难以宣泄,他怎么能不乏味?不过,还好,有这个可以“提神”的女人在。

他缓缓起身,向轩中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全都下去。很快,偌大的听雨轩内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他缓缓踱至她的身侧,欺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八岁父亡,九岁母亡,夏家药铺被占,十岁冒名顶替入宫,十五岁值守飞云殿,被西陵川嘲讽相貌平庸,但同时也被西陵川赏识封为掌衣,侍奉于玉池宫,至十九岁半,还余半年可离宫。入宫九年半中,无过无咎,两个半月前替宫女胭脂当值玉华殿,被罚,贬至尚衣局。”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畔,夏品妤心头一惊,当听到内容之后,她的身体明显一僵,脸色略显苍白。她停下收碗筷的动作,偏过头看向身侧之人,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虽然脸颊泛着淡淡的酒后才有的红润肤色,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眉目尽是媚色,只是他的眼色却是犀利之中带着嘲讽。

何以他对她的身世这样了解?就连父母双亡,家产被占,顶替他人进宫的事都知道?还有,他竟然直呼王上的名讳。

她凝视着他,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吃惊我直接叫西陵川的名字,还是吃惊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他的眉目轻转,冷笑一声,“就算我当着西陵川的面叫他的名讳,他也不能把我怎样。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我都会要进府内的吗?而且还是西陵川身边的人。在我没有跟西陵川开口要人之前,我已经让人把你所有的事都打听清楚了。你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就算是日后死了,也都干净。”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变得苍白。

他又是一声冷笑,“冒名顶替入宫,可是死罪。你说,我是不是算救了你一命?”

“请侯爷饶命。”她“咚”的一声,便伏跪在了他的脚边。

他看着脚下俯首跪地的女人,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心情大好。他蹲下身,伸手勾住她的下颌并抬向自己。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如此平凡的相貌,倒还有些卓然的气韵,难怪西陵川会觉得提神。他冷笑一声,“可知为何我今日要你在这听雨轩伺候?”

下颌被用力地捏着,她咬着牙,微微偏过头,淡淡地道:“奴婢不知。”

“好个不知。在西陵川的身边十年,依然是完璧,只见过两次面,便能让金碧皇朝的居大人魂牵梦萦,还真是不简单。”声音清冷,他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她低垂眼,咬着唇,不敢看他,更不敢应声。

“若是我将你赐予居大人,你可愿意?”

听闻,她又微微一怔。

达官贵人将府上年轻漂亮的奴婢赠送予宾客是常事,就算是赠送妻妾也不为奇。做婢女下人的,是没有自主权力。她什么也不是,甚至连他的侍妾都称不上,说好听些只是个通房丫头。她不漂亮,能与清秀二字沾点边儿,也算是别人抬举。

他想将她送予何人,那都是他的权力,只是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像货物一样被人转来转去的感觉。

她微微蹙眉,低垂头,轻道:“品妤没什么想法,一切但凭侯爷做主。”

“看来,你很乐意跟着居大人。”他挑了挑眉,语带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