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公安带来两名同志,都不用掏枪,直接就把一高一矮给制服了,卫孟喜搂着狗蛋蹲在墙根,捂住他的眼睛。
狗蛋的小手下意识抱住她,小刀自然就掉了。
“公安你们抓错人了,咱们是好人啊。”
“冤枉啊!公安乱抓人啦!”
这间小铁房子本就隔音好,现在又是大下午三点多,他们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龙公安一脚踹高个儿屁股上,“其他人在哪儿?”
“没其他人,就咱俩在这里守仓库。”
龙公安又踹了一脚,这房间里隐隐有股屎尿臭,墙上还有很多抠出来的印子,门后还堆着一堆妇女同志的衣服,看着就不简单,“老实交代还能宽大处理,不然……”
另一个同志忽然小声跟他说了句啥,龙公安眼睛一亮,“先带回去。”
高矮走在前面,双手被反拷在身后,还被人压着,龙公安看了看一直在“妈妈”怀里的孩子,才七八岁,长得倒是挺高的,要是别的孩子被关了这么多天乍然见到妈妈,早哭成啥样了,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小子叫张川是吧,你妈找你都快找疯了。”
卫孟喜正想就此解释,说自己不是他妈妈,龙公安又说:“你看看你妈昨天去报案后就一直在找你,嘴角都急起泡了,你这孩子出门卖煤块也不说一声,这不是急死人嘛?”
狗蛋抬起头来,看了看“妈妈”的嘴角,确实是有两个火泡。
“幸好你挺机灵,还知道在树上刻字,也是你运气好,刻的字被你妈看见了,不然也找不着你啊。”
卫孟喜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让龙公安您费心了,咱们孩子找到就行,我回家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龙公安附和几句,一直没说话的狗蛋忽然插嘴:“叔叔,他们可能是人贩子。”
“啥?”龙公安一愣,他们只是觉着这窝人不简单,但根据门后的衣服绳子判断也只以为是抢劫偷盗之类的,压根没往人贩子上想。
狗蛋顿了顿,把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里,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见啥听见啥都说了,还说他们原本计划把他卖给一个叫“红姑”的,听语气之熟练,估计那就是个专门拐卖小孩的。
龙公安眼睛一亮,偷盗金额不大的话只是小案子,但如果是拐卖妇女儿童……那可就是大案了!
“好小子,你好好跟我说说。”龙公安牵起狗蛋的手,走在前面。
有公安在,卫孟喜倒是放心了,“那要不我先回去,家里也还有孩子,待会儿麻烦龙公安把张川带到矿区,行吗?”
龙公安看这母子俩,也委实奇怪,孩子不依恋妈妈,不哭不闹,妈妈好像也没喜极而泣,甚至都能把孩子扔给警方独自回家……好冷静的母子关系。
冷静的老母亲卫孟喜是真放心了,这世上还有比公安更能给她安全感的,大概就是医生了,所以她走得一点不含糊。陆广全的初考需要两天时间,今天考四门,明天考三门,结束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在,她不放心。
如果真如狗蛋所说,他这次遇到的是人贩子,那么上辈子他的“走失”,很可能就是人贩子所为。无人问津,也没人找过他,顺利的被人贩子辗转走过好几个省份,最后又被卖到西南边陲,然后被毒.贩收养吗?
就这样的遭遇,想不学坏都难!就像有些被拐的妇女,多年以后自己也成了人贩子的小头目,身处魔窟太久无人救赎,自己也成了恶魔。
如果能因为找回他,而避免他成为恶魔,卫孟喜觉得一切都值了。她也不指望这个孩子会记得什么,更不奢求他的回报,只要他没悲剧,将来的张江就不会变坏,自己的卫雪卫红也就不会反目。
想着,卫孟喜整个人轻松不已,坐着高开泰的拖拉机到金水村,付了车钱,自己再顺着山路回家。
回到小饭馆前,发现那老太太还在,但围观的人已经散了,毕竟这个点儿都该做饭了。老太太也没走远,就在石狮子后盘腿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林高手在打坐。
卫孟喜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目不斜视的走开。
开玩笑,她卫孟喜又不是慈善家,见到可怜人都要帮一把,那她几个娃喝西北风啊。
这么想,好像心里就不会有负罪感似的,刚走到家门口,看见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对不住各位,昨天有事耽搁了没去备货,今晚没卤肉了。”
这两天干着急,倒是把生意的事忘了,罪过罪过。
大家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很理解,毕竟她一个人还得带这么多孩子呢,换别人早叫苦不迭了,她却能每次都笑眯眯的,说起自己家里的事也从不抱怨,这样阳光向上的人,也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是?
“小卫咋不让你婆婆来帮忙带孩子呢?”
卫孟喜只是笑笑,“老家侄儿还小,一嫂也快生了,下头还有小叔小姑,老人脱不开身。”
有人点点头,感慨几句,忽然又说:“那你干脆请个保姆吧。”
卫孟喜心头一动,这还真说到她心坎上了。以前有文凤帮忙,确实很省心,现在人要高考,她总不能再麻烦她,况且呦呦大了,会满地跑了,她一个人忙生意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今天狗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矿区也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人贩子来了也不会在脸上写字啊。
必须找个人帮忙看孩子。
现在手里是有点钱,请保姆还真不是问题。
问题是去哪儿找合适的保姆?她的要求其实不高,只需要好手好脚,能看得住孩子就行,做饭她自己卤肉的时候就能给顺手做了,打扫卫生陆广全给承包了,可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好找。
这时候又没有家政公司,也没那么多人出来务工,她要找还真不好找。
没一会儿,四个大的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叽叽喳喳就在院里闹起来,卫孟喜更加没法静下心来看书。几千只鸭子的杀伤力啊,这边刚要叫他们把作业拿出来,那边呦呦睡醒了,哼唧着要嘘嘘,她刚把小的收拾好,卫红卫东早溜出去了,只剩根花根宝在乖乖写作业。
卫孟喜的火气,顿时“蹭蹭蹭”往上冒,这俩小兔崽子,只要她一不注意,作业总是要拖到晚饭后才写,那时候他们又闹着犯困,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打哈欠,临睡前眼睛半睁半闭三下五除一的写,字也是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保姆了!
不为别的,就当找个人帮她盯梢。
卫孟喜决定,明天中午去金水村找刘红军主任问问,他们村里有没有空闲时间多点的妇女,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太老,最好是刘桂花那个年纪的,板起脸来能训得住孩子。
正想着,忽然门被拍响了,大家都以为是爸爸回来了,屁颠屁颠跑去开门,谁知却是一位老奶奶。
一身破烂,腰间系着个破麻袋,不就是刚才“打坐”的冷静老太太吗。
太阳落山后,气温降下来,腿上都冷得起鸡皮疙瘩了。就是这一瞥,卫孟喜发现,老太太腿上的皮肤挺光滑,不像一般农村老太太的褶皱松垮。
卫孟喜抱着孩子走过去,“你好,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不搭理,先环顾四周,把小小的院子看了一圈,这才把视线落在几个孩子身上,挨个打量,原本还闹腾得猴子似的崽崽,顿时也不吱声了。
主要是这老太太的眼神,很严肃,很冷静,被她看着有种被老鹰盯着的感觉,小鸡仔们当然怕嘛。
卫孟喜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后,“老太太,您要不说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关门了。”
“我可以给你当保姆。”老太太一开口,居然是一把很清脆的女声,卫孟喜脑海里冒出“气质”两个字。
都说外貌是天生的,气质是后天培养的,但卫孟喜却觉着,这个老太太的气质更像是与生俱来那种,就像一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家闺秀一般。难怪她中午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着不一般,果然这东西就叫气质啊。
但她怎么知道自己要找保姆?
老太太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淡淡的说:“我听见有人说你想找保姆。”
原来如此,估计是她在石狮子后盘腿,正好听见别人聊天。
卫孟喜是想请个保姆,但不是请她这样的。老太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至少不是说话软乎那种性子,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样的人来家里怕不是当保姆,而是当大佛的吧?
结果,老太太下一句差点让卫孟喜喷出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个月开我五十块,我只干三个月。”
老天爷诶,您知不知道五十块啥概念?陆广全现在的工资也才刚涨到这个数而已!花这么多钱请保姆,那还不如让陆广全辞职回家当全职奶爸呢!她就不信,陆广全这当亲爹的会比一非亲非故的老太太带得还差!
老太太再次打量几个孩子,“你这几个孩子是有点天分,但不多,需要一个好老师启蒙,我不仅帮你管孩子,我还能负责启蒙教育,不信你可以随时检查。”
卫孟喜一怔,“怎么启蒙?”
老太太用一种文化人看文盲的眼神打量她,“你也就刚上过扫盲班吧,教孩子这事说了你也不懂。”
卫孟喜一口老血喷出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保姆!
“你考虑一个小时,如果不需要我就走了。”说着,她就老神在在的,挺着笔直的腰背,像个正宫娘娘似的出门去了。
卫东是最能察觉危险的,“妈妈我们不要老奶奶当保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哒。”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