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还是一片荒漠的私人文具市场,卫孟喜觉着自己必须努力一把,挣一下,不然都对不起孩子们对“万里”的喜爱。
胡美兰可不知道,她英明神武啥主意都能想出来的卫老板做文具店,本来只是顺带,下羊城买冰柜的时候,顺便给自家几个崽带点文具,顺便多买了一点,想回来试试水。
结果,羊城文具在金水市的受欢迎程度远超她想象,利润之大也是她事先完全没想到的。
而万里书店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销量,除了有文具新颖价格适中服务态度好等几个看得见的因素外,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位置优越。
在中小学隔壁卖文具,就是躺赚!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闲着没事就往市里跑。
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崽崽们听说妈妈要去金水市逛街,自然是撒泼打滚也要去。
幸好,大的已经陆陆续续满八岁了,不至于真撒泼打滚,顶多就是知道妈妈不让去就噘着嘴,小声碎碎念,把自己的不开心写在脸上而已。
卫孟喜看着好笑,趁着摩托车得闲的时候,终于带他们出去一趟,可把崽崽们乐坏了。
“妈妈我最爱你啦!”
“我最爱的也是妈妈!”
“妈妈你怎么这么漂亮呢?”
“还天下第一聪明!”
门牙长出来,说话不漏风了,卫孟喜骑车的时候不回头,但她就是知道,崽崽们一定是喝了好几口大凉风。
“都闭嘴吧,今早不让来,是谁给我闹小脾气的?”
果然,后排安静下来,闹脾气是真的不对呢,每次妈妈心平气和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可过不了多久,又会闹脾气。
用爸爸的话说,这个年纪就是开始有自己脾气了,不再大人说啥就是啥了,大人说对他会自己思考到底对不对,当双方的看法意见相左的时候,自己的诉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不满、失落、沮丧等一切负面情绪就会展现出来。
卫孟喜曾经笑话他,养个娃还这么多大道理,科学养猪的科普节目吗?
但不得不承认,孩子成长是有规律的,四岁那年跟着她一路逃难,妈妈说啥就是啥,反正妈妈说的就是对的,就是天大的道理,可现在不行了。
上次她只是无意间说了一句“生鸡蛋会沉进水里”,他们就不服,说妈妈骗人,大骗子,鸡蛋明明是能飘在水面上的。
于是,为了证明鸡蛋能飘在水面上,他们把家里厨房翻遍,找出所有鸡蛋,一个一个的放水里试验……最后发现鸡蛋真的不能飘在水上。
他们上一次见到的,估计是个寡鸡蛋。
只有寡了的,才会飘上来,卫孟喜用密度和浮力的关系给他们解释半天,勉强将他们说通吧。
但总觉着他们是口服心不服,每天她一回家就问“妈妈有没有买鸡蛋”,吃完饭没事就邀约“妈妈我们去买鸡蛋吧”。
家里人口多,鸡蛋每天都要使好几个,确实吃得快,卫孟喜就真的他们说一次她买一次,可一次都没买到能在水里飘起来的。
满世界找着买寡鸡蛋,他们绝对是矿区第一家。
这股执念,不证明妈妈错自己对的话,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这不,就连到了市里,他们也往人家卖鸡蛋的摊位跟前杵,“奶奶,你的鸡蛋能飘起来吗?”
“去去去,俺这蛋可是刚下的。”
“奶奶,刚,刚下的蛋?!”呦呦傻眼了,一个劲往人家屁股和坐着的小板凳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甚至还悄悄拉了拉妈妈,超小声,“那为啥,苏奶奶,仇奶奶,张奶奶都不会下呢?”她可是还记得,这几个奶奶每天都要拿钱去外面买鸡蛋给他们吃呢!
卫孟喜:“……”傻闺女哟傻闺女,你知道你妈妈以前还猜过你是不是小锦鲤吗?
锦鲤个啥哟,就是个幼稚鬼!
甚至跟同期的四个哥哥姐姐相比,她都要笨着那么一丢丢。当年四岁的根花几个,基本妈妈说啥都能听懂,基本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
虽然,他们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儿去,这不是明晃晃的问人家是不是寡鸡蛋嘛,别人能高兴才怪。
看来,不亲眼看见能飘起来的鸡蛋,崽崽们是不会罢休的。
卫孟喜干脆带他们到更远一点的城郊菜市场,那里是目前金水市最大的自由市场,虽然跟书城市的没法比,但也是规模非常大,非常热闹的。
她把摩托车停下,让孩子依次下车,幸好他们已经知道不能乱跑了,尤其人多的地方不仅要跟紧妈妈,五个人之间还要互相拉紧了,互相照看。
刚进市场,映入眼帘的就是成堆成片的服装,女装和童装尤其多,颜色鲜艳款式也新颖,就是质量差些,但胜在价格便宜,很是受城乡妇女儿童的青睐,每一个摊位前都有人在挑选付钱。
“妈妈,小姨。”根宝观察力强,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正被一群妇女围在中间的谢依然。
她依然打扮得很体面,腰间还挎着一个棕褐色的腰包,很像那么回事,围着她的妇女都是在砍价的,这个说能不能少两毛钱,那个说能不能送条拉链。
但显然,她的耐心并不好,前几个月本来说好来给她带娃的孟淑娴也没来,几乎天天为娃的事跟婆婆干仗,吵急了婆婆也撒手不管,她一个人白天要做生意,晚上要带娃,睡都睡不够,哪来的好脾气?
没立马呛回去,已经是看在钱的份上了。她忍了又忍,板着脸说不送,再问就烦躁的翻白眼,而她刚请的小工,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上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解围。
卫孟喜笑笑,这还算好的,毕竟国营单位售货员的余威尚存,大家伙都不敢怎么过分的砍价,她的一脸厌恶好像也没比国营单位的好多少。
妇女们一看这架势,直接头也不回的去了别的摊位。
谢依然的衣服虽然漂亮,但别的摊位也不丑。
客人呼啦啦全走了,她顿时气急败坏,一脚将小工坐的板凳踹个底朝天,“坐坐坐,一天只会坐着,你是木头人吗?”
“我请你是来帮忙,不是来享受的,呆头呆脑,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卖卤肉那几个,嘴巴像抹了蜜,每天都能拉来客户。”
卫孟喜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请的小工居然还是矿区的。
“是彩霞姐姐哟。”小呦呦拽着妈妈的手晃了晃,她一直记得呢,这个姐姐虽然身上臭臭的,但是非常懂礼貌,妈妈还说要向她学习呢。
卫孟喜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年找她卖买卤肉的尿臭女孩严彩霞,其实是严明汉家闺女,听说是不爱上学,家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愿去学校,小学才刚上完就不念了,以前是在家帮她妈妈干家务,不知道啥时候来帮谢依然卖服装了。
小姑娘顶多十四五岁,比黎安华还小一些,可是名副其实的童工。
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虽然是副大骨架,却非常单薄,肩膀薄得就像一张纸,顾客看着不像卖衣服的,倒像是跟着妈妈跑来玩的小孩。
卫孟喜有点想不通,看谢依然对她的态度也很差,这严明汉可是工程师,已经回矿工作了,妻子是幼儿园老师,双职工呢,至于让孩子这么小就出来受气吗?
那两口子可是随时打扮得人模人样的,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但谢依然的事,她不想掺和,省得别人还以为她是觊觎她赚大钱的生意呢。
这人倒是有头脑,知道这年代做服装生意赚钱,干脆就在金水市的两个自由市场摆摊卖服装,还在人民路不远处开了个服装店,算起来也是有三个“店”的人了。
卫孟喜赚的是辛苦钱,跟她真不一样。但她也不羡慕,她知道自己的优缺点,优点是能吃苦,缺点是心软,不忍心挣煤嫂们的血汗钱,所以压根就不考虑在矿区卖服装。
谢依然的生意却是从矿区起步的,先是学着高开泰小两口卖书包,进价几毛钱的东西她能翻十倍的卖。煤嫂们舍不得也没办法,因为娃要上学啊,人人都有个小书包,你不能让自家娃娃输在起跑线上。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蛊惑的,孩子们看了她的书包,回家去就又哭又闹,说不买小书包就不上学……煤嫂们只能咬牙掏钱,背后谁不说她谢依然明明是妇女主任的儿媳妇,却是个黑心肝的。
从卖书包尝到甜头的她,又开始卖服装,都是去书城市进的廉价货,拿回矿区就是翻倍的卖,她的算盘本来打得挺好,总觉着只要是个女人,都会爱美,就是不爱的,她也要猛灌心灵鸡汤,什么“女人不爱自己谁爱你”,什么“女人不搽粉,白为男人省”……
一套一套的,乍一听是挺有道理,可等冷静下来,也没几个人去买。
因为没钱啊。
一个煤矿工人养着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女人们恨不得上山摘几个野果子都能换成钱,一天只舍得吃一顿饭,只想为没日没夜在井下玩命的男人减轻点负担,正常人谁会舍得花钱打扮自己?
就是孙兰香那样的年轻小媳妇也不喝她的毒鸡汤。
卖了两个月,发现没卖出去几件衣服,谢依然灰溜溜的卷着铺盖,上金水市卖去了。
幸好,金水市的收入水平比矿区高多了,而且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只有一两个孩子,负担很轻,自然舍得花钱。
这不,刚在金水市站稳脚跟,她就找李怀恩要钱,差点把李父和侯爱琴的老本掏空,在金水市买了个门面,申请下来营业执照。
卫孟喜真希望她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来招惹自己,所以此时也不会跟她打招呼,带着孩子迅速绕开了。
五个崽崽不缺新衣服,但小孩就是这么奇怪,看见新衣服他们就是走不动道,尤其三个女孩,连小呦呦都知道爱美了。
卫孟喜也不让她们白来一场,给呦呦挑了一件小小的海魂衫配卡其色背带裤,奶呼呼的穿着可洋气呢。
卫红最近转了性,不喜欢小裙子,转而喜欢裤子了,卫孟喜就帮她挑了一条松紧牛仔裤,在矿区还没见几个小姑娘穿呢。
至于根花,就有点纠结了,因为这孩子最近长得太快,都快到妈妈胸口了,小脸蛋长脖子,随时随刻昂首挺胸,仪态特别好看。
卫孟喜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她的,长度合适的,太宽了,松紧合适的,长度又太短,手腕和脖子露着老大一截儿。
这可咋整?
忽然,呦呦指着一个摊位“啊啊”叫,卫孟喜就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果然顺着看过去就是一堆各种各样的布,各种材质颜色的都有。
“你的意思是咱们买布回去,给你大姐做衣服穿吗?”
“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