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心头大惊,这跟去年她见过的杜林溪不就是一样的吗?
“你……没事吧?”她忍不住问。
李茉莉已经没了以前那种一言不合就甩脸子的傲气,而是苦涩的笑笑,“没事。”
现在,她们的位置彻底不一样了,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矿长千金,集美丽权势才华于一身,光走在路上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卫孟喜,只是一个目不识丁惴惴不安来投奔丈夫的小煤嫂。
现在,落魄小煤嫂摇身一变成为整个金水煤矿最有钱的个体户,名下公司厂子门店一堆,而她……
“婚姻,真是个狗东西,能把人变成鬼,你说对吗?”李茉莉捋了捋自己枯黄的头发,自嘲的问。
卫孟喜知道她说的是她自己跟杜林溪那段长跑恋情和即将领证的“婚姻”,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口气。
“你,保重身体吧。”她走了两步,想起杜林溪的事,决定还是跟她说个实话,这种时候就不要说什么狗屁的善意的谎言了,这是人命!
“我听说,他得的是艾紫病,你有文化,懂的肯定比我多,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李茉莉呆若木鸡。
卫孟喜转头,端着碗上楼,走到一半,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
老陆果然正埋头画图呢,办公室特意给他开辟出一张空置的大桌子用来画图,卫孟喜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铅笔的“沙沙”声。
“来了?”他只是轻轻瞟一眼,心思还在工作上,卫孟喜就去洗了手,倒出一杯温开水,主动先拿一块饼子掰成几瓣,小块小块的喂给他。
一个自然的喂,一个自然的吃,偶尔有芝麻粒儿掉纸上,卫孟喜就捡起来,全塞他嘴里,他嚼得嘎嘣脆。
吃完一个饼子,让他喝口开水,卫孟喜这才有时间说自己买了车的事,车牌上的也是一个吉利数,8888,跟电话号码一样,现在号源充足,是可以挑选的。
老陆一面拿着三角尺,一面“嗯”,时不时又拿量角器在那儿比划,在桌子前后左右的转悠。
得,卫孟喜发现自己还不如去跟红烧肉讲呢。
“今晚我要加班,你先睡吧。”
得,卫孟喜头也不回的走,睡睡睡,你跟你的工作睡去吧!
***
回到家,检查完孩子作业,卫孟喜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却依然是李茉莉那个如遭雷击的表情。
任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被吓个半死吧,好好的谈个恋爱奔着结婚去的,结果没谈成也就罢了,前订婚对象还得了这种会传染的绝症……看李茉莉刚才的神情,应该是知道点传播途径的,并非一无所知。
作为金水煤矿的风云人物,这么多年她的情况卫孟喜是知道的,哪怕她不会去特意了解,煤嫂们也会议论:李茉莉恋爱了,谈婚论嫁了,被好朋友联合未婚夫绿了,闹矛盾了,和好了,退婚了,调走了,瘦了老了……
两个女人,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都在默默关注着对方。
随着这一世陆工的安然无恙,卫孟喜对她的恨其实已经很淡了,一点也不希望她死。
跟康敏何菲菲比起来,这个女孩只是高傲一点,性子耿直一点,本意并不坏,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她可以是老死,可以是意外,可以是其他的原因,但不应该是死在恋爱上。她追求爱情没错,跟杜林溪有过婚前性行为没错,不应该这样。
这一夜,卫孟喜想了很多,两辈子的各种纷纷扰扰,扰得她也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前脚刚上学去,后脚电话就响起来,“喂,你好,这里是美味卤肉厂。”
对面沉默。
“你好?请问你找谁?”
对面依然沉默,卫孟喜严重怀疑是不是接线员接错了或者哪家小孩故意使坏,正准备挂断的时候,听筒里忽然传来李茉莉沙哑的声音:“你能不能陪我去……去医院,只用你一天时间。”
卫孟喜顿了顿,没拒绝。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都需要一个陪护的人,暂时还不能让父母不知道她是去查那个病的。
当即,卫孟喜就换了衣服,开上大黄发往省医院去,在门诊大厅见到等候多时的她,估计是一早就来了,但没勇气上去找医生吧。
卫孟喜已经找柳迎春问到省医院那个帮助确诊杜林溪病情的年轻医生,直接带着她上到血液科住院部,“你好,我们找一下胡医生。”
护士往医生办公室喊了一声,很快出来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顶多二十七八吧,浓眉大眼,“你们是……”
李茉莉一脸凄哀,好似不会说话,卫孟喜只能出头:“胡医生你好,我是金水煤矿医院柳迎春大夫介绍来的,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胡大夫一听,“是柳学姐啊,你们过来这边说吧。”
卫孟喜走了两步,发现李茉莉的腿仿佛有千斤之重,挪动不了一步,刚伸出手想拽她,她就往后退了几步,沙哑的说:“你不要碰我,别被我传……”
卫孟喜也就不勉强,先到楼梯间,小声的把事情给说了。
胡大夫面色凝重起来,但好在没有远远避开,只是一再确认她跟杜林溪有没有过性接触□□接触,有没有做保护措施,待听到有两次是没有保护措施的,他重重的叹口气,“那你等一下,待会儿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抽个血,我跟京市那边联系。”
李茉莉的心,随着他的一声叹息,落到了谷底。
“因技术原因,病毒抗体检测需要一个星期左右,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
卫孟喜赶紧感激着,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家里的电话,“麻烦胡医生了,到时候您打这个电话找我就行。”万一打到李家去,被老两口接到,还不得吓死。
又带着她下去交钱抽血,全程没说一句话。
这种时候,她说什么,无论是马后炮怎么不做好保护措施,还是怎么不打听清楚他的人品,这些都是多余的,况且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忙完一切,坐回到车上,李茉莉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块毯子,铺在后排座位上,缩着身子坐好,尽量不碰到车子内部。
卫孟喜终于开口说了二人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我送你回去吧?”
李茉莉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
卫孟喜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没有,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没有错,你只是做了一件千千万万女孩都会做的事,你谈恋爱,你奔着结婚去,你勇敢的退婚……这一切,都没错。”
“那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卫孟喜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开车,上辈子,她是金水煤矿有名的高岭之花,没有和杜林溪处对象,没有经历那场闹剧一样的“婚姻”,孤独终老的她也就没有面临不治之症的审判。
卫孟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重生,改变了她的命运。
接下来几天,李茉莉又来了一次矿区,但因为面色太难看,人太瘦,免不了要被人议论,不用听也知道,有些长舌妇肯定在说她跟杜林溪得了一样的脏病呗。
她来到卫孟喜家门口,最终也没勇气进去,转身又跑了。
卫孟喜倒是不知道,因为她正忙着算文具厂的账,代加工的圆珠笔已经完成前期的笔芯注墨和加油了,就是笔杆还没做完,等一切准备就绪就能加上弹簧组装了。
组装一旦完成,那三万支笔就能赚到九千块钱,跟自己开加盟店不一样,但这是真正的一步一个脚印挣的钱,相信对于整个工厂的所有成员都是一个大大的鼓励。
正想着,侯烨的电话就打来了,“你猜猜看,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卫孟喜隔着电话线都能看到他翘起来的尾巴,“嗯,肯定是坏消息,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别影响心情,我挂了,啊。”
“诶诶等等!你这个女……大姐你真没劲。”
卫孟喜哈哈大笑,小子,你这招是我儿子玩剩下的。
“有屁不放,憋坏心脏。”
侯烨一梗,在一起共事大半年,他已经知道这卫孟喜大姐就是个俗人,说话荤素不忌,压根对不起她那张漂亮脸蛋。
“小爷我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龟孙,你猜我弄来多少钱?”他洋洋得意,翘起二郎腿。
“五十万?”卫孟喜大着胆子猜。
“往高了猜。”
“一百万?”
“你再猜。”
卫孟喜心说,这顾老爷子还真是有点钱的,不过这点钱在他们看来是大钱,但在那种豪门大家族里看来,也就是苍蝇腿而已啦。
见她不说话,生怕她散失兴趣不猜了,立马报出正确答案:“是两百万哦,老爷子让我别跟人说,我就只告诉你。”
卫孟喜觉着,他真的挺可怜的,像一只流浪多年的小狗狗,别人只是拔出一根汗毛扔给他,他就当是捡到了大肉骨头,衔了一路,摇着尾巴呼哧呼哧跑回来,想要跟其他小狗炫耀一番。
这顾双全真的毛病,当年要么就别走,要走能不能把孩子也带上?都那个时候了,多带一个孩子会死吗?据侯爱琴所说,他们当年跟孟家不一样,孟金堂和孟仲平是躲在汽油桶里偷渡,他们两口子可是光明正大坐着剧团出去表演的轮船,去到那边才忽然闹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