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色的丝线离开他的身体,慢慢延伸,最终,没入了那一滩人形的蠕动着的黑色石油之中。
「砰!」
一条红色的锁链,自上方打破了禁锢,垂落了下来,来到了这座巨大雕塑面前。
巨大雕塑的嘴里,渗透出一条同样的红色锁链,两条锁链开始交织汇聚。
雕塑开始撕咬,开始挥舞着巨大的手臂,但他却无法抓住这条红色锁链,更无法将其扯断。
这是一种羁绊,上一个「卡伦」在这股羁绊中被折磨致死,艾森舅舅在这股羁绊中几乎发疯。
其实最简单地斩断这股羁绊的方法,就是将距离靠近的那位形成羁绊的血亲杀死。
艾森先生已经昏迷了,可以说,杀死他,非常的轻松,可问题是,雕塑,也就是饿瘾,他现在还未完全掌握卡伦这具身体的指挥权。
哪怕他已经完成了近乎百分百,但只要他还没将卡伦彻底吞噬,那他就不算是成功。
红色的锁链开始上升,下面吊着一个昏迷中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怀里,还有一根黑色的羽毛。
渐渐的,
红色锁链从破口处升出。
而在下方,巨大雕塑发出了一声极为不甘和愤怒的咆哮!「吼!」
「咕嘟……咕嘟……咕嘟……」
黑色油腻的黑色之中,一只手,缓缓浮现,他像是紧握着什么,紧接着,是手腕…手臂…臂膀……肩膀…
紧接着,是头发,是额头,是眼睛。
卡伦的眼睛里,充满着对生的渴望,他正在用力地向外爬出。
可实际上,他正在经历着极为可怕的痛苦,因为他不是掉入沼泽之后向外爬,而是他的身体,早就已经被彻底消融了,现在的他,每多一点在外的身体部分,其实都是血与肉的重新编织。
是的,他的手、他的头、他的身躯的每一个部分,正在重新生长。
这种生长的痛苦,可比伤痛,要强烈无数倍。
好在,卡伦对疼痛忍受的阈值一向很高,更何况现在,他是胜利者!
是的,虽然胜得很不精彩。
他丢失掉了灵魂空间,那里现在存在着一尊近乎发狂的雕塑。
与其说是胜利了,还不如说是逃出来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自己还是自己,自己还是卡伦,饿瘾,它只能继续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愤怒地咆哮,除此之外,它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依旧还是自己的主人!
「呵呵
……呵呵呵……」
卡伦笑了,很快,新一轮的剧痛被牵扯到了,因为他的器官还没重新生长好,此时笑的动作,会引起连锁反应。
终于,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卡伦身上的痛感终于完全消失了。
他从那一滩黑色之中,完全「爬」了出来。
「呼……呼……呼……」
卡伦面朝上躺着,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好想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但他忽然记起来,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没走,在等着自己。
「舅舅」
卡伦强行爬起来,这具身体,十分沉重,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还不熟悉,像是一个一直在水里生存的人,忽然来到了陆地。
他踉踉跄跄地前行,耳畔边,仿佛可以听到污染的声音,它们的浓度比先前低了很多,但它们依旧存在,而且会逐渐重新凝聚。
不过,卡伦现在似乎可以听到毒株「说话」的声音。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思虑这些了,他来到了石门前,他看见了躺在那里脸上结了霜一动不动的艾森舅舅。
卡伦跪伏在他面前,伸手捧住他那冰冷的脸:「舅舅……舅舅……舅舅……」
卡伦知道,没有眼前这个人留在这里陪自己等死,自己就没有那最后的生机。
没有反应,这个人闭着眼,毫无反应。
卡伦深吸一口气,新生的躯体暂时还没有形成分泌眼泪的反应,卡伦只能张着嘴,不停地自喉咙里发出愤怒和不甘的声音。
终于,卡伦平静了下来,他举起手,沉声道:「秩序苏醒。」
是的,就算是你死了,我也要将你复活,现在,我能给予你真正的新生。
一根泛着金色的锁链从卡伦掌心浮现,缠绕向了艾森先生,但让卡伦震惊的是,「苏醒术法」,竟然失败了。
泛着金色的锁链回到了卡伦体内,卡伦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会苏醒失败?
舅舅的遗体里,已经没有灵性力量了么?
在污染里死去,尸体被彻底污染了?
还是说,他为了救自己,榨干了自身的血脉力量?
卡伦抬起手,打算施展一个探查术法,检查一下艾森先生遗体内的灵性力量残留,但不同于先前锁链直接就出来,这一次最为简单的探查术法,竟然无法使用!
术法无法使用?
卡伦重新尝试了一下,他愕然发现,自己这具身体里,竟然不存在丝毫灵性力量。
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自己在明克街13号的卧室里苏醒后的模样。
自己可以拥有「苏醒」尸体的能力,但自己那时候,连神仆都不是。
崭新的身体,出现这样的情况倒是完全能够理解。
卡伦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失落,因为对于他来说,把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修行到现在,其实也没花多久的时间,这还是在自己刻意压制节奏别太快的基础上。
他不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只是换了一栋更好更干净的房子,需要把老房子里的家具一件件给搬回来而已。
但现在,上伦根本就没心思对自己新身体进行探究了,也没情绪去给自己制定什么恢复计划。
他用手抵着自己的额头:「理查,对不起……」
人在情绪极度悲伤时,脑子会很乱,卡伦现在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去面对理查,是自己害他,失去了父亲。
那个不管什么事都优先为自己着想,从一开始认识就把自己真
的当作「哥哥」来对待的表弟。
就在这时,原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艾森先生,忽然睁开了眼。
他看见正在自己面前哭泣的年轻人,嘴角露出了笑容,原本冻出霜来的脸,露出了褶皱,疼得他发出的第一道声音不是呼唤自己外甥的名字,而是:「啊……疼……」
卡伦愣住了,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他抬起头,看向眼前躺着的这个人,两个人,四目相对。
「舅舅,你没死?」
艾森先生一边继续忍受着皮肤皲裂的疼痛一边点头回应道:「我……我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