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发轻缓柔和,像是要安抚他的情绪,却又看似不经意地挑起了更深层次的恐惧,“可若是玉久和梁王真心相爱,就算我想她入主后宫,也不算是害了她,不是么?连你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连你自己都开始觉得权势和真情不可得兼,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
蓝祈颓然退后两步,默默摇了摇头。明知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不能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可那些话语已经如同锋利的铁钉,牢牢楔进了他的心里。
他很想反驳,很想坚定不移地说他相信夜雪焕,可如今他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就是最无法反驳的事实。他是真的动摇了,那么多年的喜欢似乎都在一夕之间成了虚伪的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甚至觉得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不过是些无聊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祟罢了。强烈的无助感和自我厌弃铺天盖地一般袭来,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玉大人……你究竟想要我怎样?”他强行定了定神,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你把皇陵钥匙给我……究竟希望我怎么做?”
“刘家想要起事,就必须依靠皇陵内的资源,而玉氏不想刘家真的坐大,自然不能交出钥匙。”
玉无霜也站了起来,微笑着朝他走了两步,蓝祈忍不住又退了两步,后背已经抵在了门上。
“那群老东西倒是自信,可等我一死,还有谁能守住这把钥匙?”玉无霜摇了摇头,笑得颇有些无奈和嘲讽,“醒祖既然留下了钥匙,便是不介意后人去开其陵寝。横竖是要被开的,至少我可以选择让谁去开。玉氏已经彻底走入末路,但也不能白便宜了刘家。不如给了你,做一个换得宠爱的筹码也好。”
她从案面上拾起墨玉钥匙,慢慢走到蓝祈面前,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到他掌心里。古朴精致的钥匙上雕刻着象征凤氏皇族的翔凤印记,浓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分明是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东西,然而等真正握在了手中,蓝祈却莫名觉得一阵恍惚,没有半点喜悦感和成就感,反而有一种看不到前路、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机关阵图还记在他脑中,如今机关钥匙也在他手里,夜雪焕要靠他来打开皇陵,留下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可不知为何,心里竟会如此空虚和落寞。
玉无霜又取下腰间的白玉小牌,一并递给了他,“如今天下四方之中,幸存的潜隐尚有七十余众,凭睛首玉牌可任意调遣,我也交于你。”
蓝祈木然地伸手接过。
“你想要皇陵的另一把钥匙,我也可以给你。”玉无霜看着他,“只是要不要把这把钥匙也交给你的三殿下,要不要打开那最后一道锁,由你自己决定。”
她将双手伸向自己腰间,开始一道道解开那层层裹紧的纱布。
那大概是蓝祈这二十年的人生里最可怕的噩梦。
纱布解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腐臭气味扩散开来;玉无霜腹间的伤口足有十来寸长,真真正正的开膛破肚,里头红红白白的肚肠子清晰可见,甚至已经腐烂发黑,相互粘连在一起,分辨不出具体的脏器,看上去就像是全部掉出来、又被胡乱塞了回去一样,其恶心程度简直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根本已经是一具活尸,身体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却居然还能像常人一样行动交谈,能像她曾经那样蛊惑人心。
蓝祈看着她一脸淡然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腹内,在那团烂肉中掏来掏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可却偏偏像是被定了身一般,挪不动脚步,甚至都移不开视线,死死地盯着她从不知道哪个脏腑里掏出了一枚黄豆大小的吊坠,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萎缩的肉屑,甚至都看不出形状,挂绳也已经变成了黑褐色,被她用一根手指勾着,晃晃悠悠地递了过来。
“我原本是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地狱里的,但既然小蓝你找我要,我便给你。”
玉无霜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狰狞可怖,也不觉得她手里的吊坠有多么肮脏血腥。蓝祈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这才强行镇定了一些,慢慢伸手,让玉无霜把吊坠放在了他掌心里。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拉开房门,冲进院子里,趴在井户旁边呕吐了起来。这几日饮食清淡,呕了几口清水之后,胃里依旧难受,喉头满是酸苦的味道,却也再吐不出什么。那只小黑猫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在他腿边来回蹭着,似乎是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蓝祈伸手把它向外推了推,“乖,别待在这儿。”
她的声音越发轻缓柔和,像是要安抚他的情绪,却又看似不经意地挑起了更深层次的恐惧,“可若是玉久和梁王真心相爱,就算我想她入主后宫,也不算是害了她,不是么?连你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连你自己都开始觉得权势和真情不可得兼,你还在坚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