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早知蓝祈性子冷淡,这一番话还是让魏俨心生寒意。他这番话句句在理,句句都无法反驳,可就是因为太有理,反而显得太无情。哪怕齐家的确罪有应得,哪怕他早已脱离了齐家,可毕竟还有着无法割断的血缘,他却没有半分怜悯;心中有怨,却也不借机落井下石,只就事论事。这种铁面无私、理大于情的做派甚至隐隐有了几分楚后当年的风范,不由得让魏俨暗暗心惊。
齐家之事涉及蓝祈,触了夜雪焕的逆鳞;而齐晏青伤了夜雪焕,又触了蓝祈的逆鳞。两人都是这般强硬的态度,定然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魏俨也不想再多说,又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说如何处置?交与刑部定然不行,他会把小蓝供出去。”
夜雪焕懒懒说道:“你告诉他,若他愿意自行了断,我放他齐家老小一条生路。他若实在想知道当年之事,就下去问他亲爹。”
蓝祈蹙了蹙眉,夜雪焕却没让他多说。魏俨想了想,觉得这大概也能算得是最善之法,于是点了点头。
夜雪焕又道:“你说正事。”
魏俨耸了耸肩道:“关内如今基本稳定。能在云水关往返的商队,一个个都精明得很,不似一般平民,倒不太惊惶。只是毕竟封了关,到时候按例赔偿他们就是了。”
夜雪焕应了一声:“我明日便发檄公告,等批复下来,便启程回丹麓。”
魏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齐家当年的纠葛让他感慨万千,而蓝祈分明是最直接的相关者,却比谁都置身事外,一句“与我无关”就彻底撇清了关系,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毫无留恋。他无法说这不正常,却也实在有些脱离世情。但无论如何,齐晏青罪有应得,蓝祈再绝情也算不得错。
蓝祈太有原则,无论怎样的情都打不破他的底线;这样的人往往是可怕的,所以只有熟知他所有底线、也永远不会触碰的人才有资格爱他。
魏俨走后,蓝祈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夜雪焕却道:“他先拿齐家来压你,我不过以牙还牙罢了。何况齐家本就只剩了些老弱病残,便是发去南荒也挖不了几年矿,索性卖个人情也就是了。”
蓝祈没再坚持,眼帘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夜雪焕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这就是你当年求母后保下绿罗的原因?在你看来,齐家只有她一人无辜?”
“算是吧。”蓝祈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太傅大人来过之后,爹爹就认识了许多不该认识的人;我当年虽然年幼,却明显看得出他有了结党的倾向,就算不是这桩案子,他也终究会毁了自己。齐晏青其实很像爹爹,看不清自己,受不住诱惑,所以很容易被蒙蔽,无论是被钱财还是仇恨。”
“那你呢?你像谁?”夜雪焕失笑,“我如今可觉得你有些像母后了。”
蓝祈哼了一声道:“楚后当年可说过,我比你更适合当他的儿子。”
“……或许倒的确如此。”夜雪焕似乎颇为感慨,“你也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和原则,便是血缘至亲也违背不得,这一点像极了母后。不过可惜……你只能做她儿媳了。”
最后一句附在蓝祈耳边,说得低哑又暧昧。
蓝祈脸上微红,强行转移话题:“容采,我问你一件事。”
他似乎有些耻于开口,抿了抿唇,还是问道:“你有没有……碰过我姐姐?”
夜雪焕一愣,随即喷笑出声:“兔子尚不吃窝边草,我若想找人侍寝,何必找到母后宫里去?你自己求母后保下绿罗的,怎的反倒信了外面那些传言?”
蓝祈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面上无光,嘟嘟哝哝地不说话;夜雪焕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揶揄道:“小白眼狼。你在我身边这些时日,我可曾碰过其他人?恩宠都给了你,你还乱吃飞醋。先前吃萱蘅的醋倒也罢了,如今都吃到自己姐姐头上了。”
蓝祈脸更红了,夜雪焕见好就收,又问道:“待回了丹麓,我带你去见见绿罗?”
出乎意料地,蓝祈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知道了反倒要担惊受怕。她如今很好,我也很好,那便足够了。”
“也好。”夜雪焕笑了笑,轻轻拥着他,额头抵着额头,喃喃低语,“你只消做我的蓝儿,便足够了。”
…………
云水关的这场逆乱来得十分突然,解决得也十分简单粗暴。所有人的口供都出奇一致,主谋是齐晏青,动机是齐家当年的那桩冤案,因为楚后而迁怒三皇子,其他人都是受他蛊惑和欺骗。什么前朝余党,都是他编出来的假情报,引得三皇子和刘冉起了冲突,企图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