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得气喘吁吁,然而根本无人理他。蓝祈发着高烧,夜雪焕本就无心应对,若不是玉恬忌惮他身上的蛊,恨不得一箭射死了事。而玉恬虽未把轻蔑之色都表现在脸上,却也不屑与他争辩。
在这一点上,她与夜雪焕的想法出奇地相似;再如何落魄,她也是前朝的皇族遗脉,从骨子里就是高傲的,展现在人前的永远都是最不可一世的模样。田间的雀鸟嫉妒苍鹰能遨游天际,指责苍鹰不过是靠着上天赐予的强健翅膀才能高飞,苍鹰难道还要为这双翅膀道歉不成?还要与雀鸟诉说自己蹒跚学飞时有多么艰辛不成?
苍鹰之所以能高飞,是因为不能飞的雏鹰都已经摔死在崖底了。
然而这些苦悲,小小的雀鸟都不会知晓。
玉恬一边听着他大放厥词,一边不动声色地逼近过去,身上的香气愈发馥郁浓烈。她伸出一根手指,凝脂一般的指尖上缓缓渗出一滴血珠,逐渐凝聚成型,最后成了一只圆溜溜的小瓢虫,嗡嗡地振翅飞起。
那振翅声细得几不可闻,可听在谢子芳耳中却极为凄厉,四肢百骸都似乎在跟着共鸣,苍白的肌肤之下,那些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甚至都能听见血液飞速奔涌的汩汩声响。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薄红,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他身体里破壁而出,却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怎么也出不来。
玉恬面露异色,指尖上先后又放出了三只血色的小瓢虫,谢子芳难受得连连晃头,闷呼出声,却始终没能把他体内的蛊虫勾出来。僵持一阵之后,玉恬终于放弃,面色也不似先前从容,咬牙问道:“这不是你自己所养的蛊,是谁给你的?”
谢子芳被她一番折腾,早已半死不活,挨着墙根滑倒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一般大张着嘴喘息不止,却仍在狂放地大笑:“玉氏里蛊术比你还好的人,能有几个?你猜也该猜到了吧!”
“这群老不死的!”
玉恬怫然甩袖,四只小虫像是知悉她的怒气一般,绕着她飞速旋舞,在空中画出了四条细细的红线。
谢子芳见她动怒,笑得更加放肆得意:“你想得倒挺好,真以为能高枕无忧地做你的太子妃?你家那些老东西根本就是在假意与刘家合作,拿你当一枚弃子罢了!”
玉恬铁青着脸不说话,谢子芳又转向夜雪焕,“你也是想得好。玉氏若是愿意臣服重央,何必躲在颐国这么多年?他们宁可同归于尽!”
夜雪焕的脸也沉了下来,如今的情形显然已经脱离了玉恬的掌控,而玉氏的族老也比他料想的更为疯狂,“同归于尽”四个字听在他耳中犹如炸雷,让他极为不安。
玉恬一把将谢子芳从地上拎了起来,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蛊?”
谢子芳一抬眼,就见两人都面色凝重,用忌惮而警惕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顿觉愉悦。他脸上血色褪尽,散发着一股濒死的衰败感,可眼中却光芒炽盛,像是两团燃烧了最后的生命而点亮的火焰。他浑身颤栗着,神情悲壮而惨烈,却又似乎极其兴奋而痛快,仰头大笑:“刘霆这老贼,还真以为我是利欲熏心了,才会跟着他进宫……呸!我是为了把这些青冥蝶带进宫里来啊!他才是被我利用的那个!哈哈哈!”
一听到“青冥蝶”三个字,玉恬倒抽一口凉气,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松了手,连退三步;蓝祈也从夜雪焕怀中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喊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子芳重新跌坐在地,嗤笑道,“玉恬,你实在太看不起你玉家那些糟老头子了。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就连玉无霜都没想到,这群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复国,他们只想把这江山整个毁了——就像当年你们的醒祖一样,要拿这天下给他殉葬!”
他的眼神逐渐开始涣散,也不知是在对着谁说话了,声音嘶哑得像个破风箱,一字一字地吐出恶毒的诅咒:“你们不是都说我不配在重央立足么?既然我不配……那就索性不要存在了吧!”
“你们……都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玉恬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却失了主意。
“殉葬”二字听起来实在凶戾不祥,夜雪焕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低头问蓝祈:“什么东西?”
“青冥蝶就是殉蛊。”蓝祈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据说醒祖当年遍寻长生之法而不可得,的确有过想要天下为其殉葬的想法,为此而养出了殉蛊;但终究舍不得这锦绣山河,未等寿终便自闭于皇陵之内,这殉蛊也理当都销毁了才是。”
玉恬恶狠狠地说道:“这东西早就不存于世了,那群老不死从哪里弄来的?!”
他骂得气喘吁吁,然而根本无人理他。蓝祈发着高烧,夜雪焕本就无心应对,若不是玉恬忌惮他身上的蛊,恨不得一箭射死了事。而玉恬虽未把轻蔑之色都表现在脸上,却也不屑与他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