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理解夜雪焕的喜欢源自何处,毕竟若有一个桀骜不驯、对谁都淡漠疏离的人只对自己千依百顺,任谁都会被那种征服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蒙蔽了神志。
他并没有察觉这种想法已经有了某种发酸吃味的迹象,只觉得十分不甘;自己是将门之后,自小备受期待,连夜雪焕都认可他的天赋和前途,可蓝祈却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每每迎上他的挑衅,都好像在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无法忍受这种轻视,他甚至愿意按照蓝祈的规则来证明自己的才能,挨了无数戒尺才让蓝祈对他有所改观,想象着不久的将来,蓝祈就会低下那高傲的头颅,为之前的有眼无珠向他道歉认错,诚恳地承认他的确是将相之才。
这种意愿过于强烈,乃至于都已经超脱了最初的起因,成了一股单纯的执念——他想要蓝祈注视他、认可他,甚至是仰慕他。
然而夜雪焕一回来,蓝祈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敢情蓝祈是拿夜雪焕当标杆来看待他身边的所有人,那这世上岂非就没几个像样的人了。
林熙泽感到气闷、沮丧,强烈的酒意又放大了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看着夜雪焕抱走蓝祈之后就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他实在醉得厉害,脑中云雾缭绕,眼前天地颠倒,脚下波澜起伏,没多久就跟丢了,甚至连回去的路也找不着了,周围竟不知为何连个人影都没有,昏昏沉沉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忽然隐约听到了熟悉的紫铜铃响,下意识地循声而去,然后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他看到了两道交缠的人影,听到了压抑的喘息,夜风里甚至飘来了淡淡的龙涎香,混杂着一丝他从未闻到过的、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
他虽年少不经事,但也并非懵懂无知,很清楚那样的姿势意味着什么,一时间连酒意都吓消了三分,却像是被吸住了眼睛似的,挪不开视线。
窗棂的阴影阻隔了大部分视线,他只能看到两人的侧脸和小半边上身,以及一条几乎已经伸出窗外的腿——从蜷起的脚趾到绷直的脚背,从突起的踝骨到紧实的小腿肚,从纤细的膝盖到没入衣摆之下的半个圆弧,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的匀称白嫩,就连膝盘下方那一道浅浅的刀疤都无法成为瑕疵,反而因为受过伤害而更加惹人怜爱。
而这条腿正被另一条手臂稳稳地架着,膝弯枕着臂弯,来来回回地摇晃,毫无抵抗挣扎,亦不担心会被弃之不顾;脚踝上的紫铜铃铛肆无忌惮地上下跳动,那在演武场上时刻被压制的铃声终于欢脱地响成了一片,大喇喇地将主人平日里禁欲淡漠的伪装一把撕开。
即便亲眼所见,林熙泽也不想相信那是夜雪焕的手臂和蓝祈的腿。
夜雪焕眉心蹙起,看上去略有几分凶狠,一如他在战场上征伐时的气势,排山倒海、无可匹敌,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住他无路可逃的猎物,形色张狂而性感;可他的眼神里却透着宠溺和迷恋,那一向锐如刀锋的目光此时竟恍如温润的春雨,絮絮地洒落下浓厚的爱意和疼惜。
蓝祈则紧紧攀着他的脖子,满脸都是情动的红潮和晶莹的泪迹,因为紧张羞耻而不敢动弹,脆弱无助、任人宰割,却又因为信任爱慕而全然托付,毫无防备地沉醉其中,微阖的眼帘下漏出涣散而迷离的眸光。
如此公然幕天席地,哪怕是在自己府中,也足够荒淫无耻,足够御史台参上一大摞;然而林熙泽却看不出任何秽猥之感,反倒有种天经地义、水到渠成般的自然和唯美,仿佛他们就应该这般相拥相合,如同湖水托着小舟,又如同藤萝缠着大树,如胶似漆,连枝比翼。
林熙泽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慢慢开始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蓝祈克制不住声音了,哼哼唧唧地喊着“容采”,撒娇似的甜腻。
那张对着谁都清淡冷漠的脸上,居然也会有如此迷醉的表情。那两片咄咄逼人的唇瓣中,居然也能吐出如此婉转的娇啼。
——那样鲜艳热烈的高岭之花,仅仅只为一个人绽放。
林熙泽突然如梦初醒,自己也不知在胡乱感慨和苦闷些什么,居然还杵在原地不动。刚走了两步,脚下踩出了沙沙的声响,就听见蓝祈尖叫:“有人……!”
林熙泽魂飞魄散,忙藏在矮树之后,不知有没有被发现,更不敢露头张望,待听得那边关了窗户才急急转身,慌不择路,腿脚也不怎么听使唤,跑得歪歪斜斜,最后重重摔进了草丛里,方才被吓退的酒意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吞噬了他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
他可以理解夜雪焕的喜欢源自何处,毕竟若有一个桀骜不驯、对谁都淡漠疏离的人只对自己千依百顺,任谁都会被那种征服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蒙蔽了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