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页

不解契 小葵咕 2619 字 2个月前

人类这个种族一贯奇特,分明弱小又自私,会因为一些无法割舍的感情而优柔寡断、顾此失彼,但在某些时候,又会为了这些私情而无所畏惧、不顾一切。这世上高尚的人很少,大义挂在嘴上说多了,不累也烦;真正能让人感到安定、能让人成长、能让人变得温柔的,始终不会是那些空泛的“大义”,而是存在于身边的触手可及之物。

听起来似乎很狭隘,但夜雪渊却理解得比谁都深刻。那张看似光芒万丈的椅子并没有给他多么真实安稳的感觉,站在人间的制高点俯瞰众生,一切都变得极为渺小,仿佛伸手就能尽在掌握,却又如同隔了层纱,遥远而虚幻。

这一年之中,能让他感觉到还在人间的,只有战场上抛洒的热血,和方才怀抱里温热柔软的玉恬。

在他赴宴之前,玉恬还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夫君,早些回来。”

他至今仍无法看透这个女人的想法,可玉恬却比任何人都知晓他心中所求,足以给他被爱的错觉,所以也越发沉溺其中。是云雀金羽也好,是前朝余孽也罢;是真心相待也好,是为安身立命也罢,他只想要她留在身边。

从前年少懵懂时,刘霆总与他掰扯什么天下苍生,他也一度志存高远,当真以万民为己任,后来发现全都是放屁。比起什么皇族使命、祖宗遗训,玉恬才能给他更大更切实地去做一个好皇帝的动力。比起万民敬仰、后世称赞,在辛劳之后听玉恬喊一声“夫君”才更能给他满足感和成就感。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些微小的意愿所带来的力量,所以也只能藏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

一曲终了,夜雪渊仰头将杯中的酒液饮尽,赞道:“暖闻此曲甚妙。”

夜雪薰笑答:“皇兄过奖。”

脸上若无其事,案底下却把两只手都塞进了莫染掌心里。莫染暗暗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自觉地握住了,挨个给他揉着被琴弦割疼的指尖。

《别阵》节奏极快,琴弦又紧,一曲下来,十个指尖全都泛红发肿,也不知他怎的就突然心血来潮要凑这个热闹。

群臣纷纷跟着恭维,违心地说些“宁亲王琴技高绝得闻一曲三生有幸”之类的屁话。夜雪薰心里早都笑开了花,假惺惺地谦虚几句,又偷偷给夜雪焕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夜雪焕佯作不见,举杯送到唇边掩盖住笑意,等着看戏。

夜雪渊那寒澈的眸子在座下扫了一圈,突然喊道:“吴卿。”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陡然被点名,心中顿时一突,硬着头皮离席上前,应道:“臣在。”

夜雪渊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来给朕说说,暖闻此曲妙在何处?”

吴尚书背后冷汗直冒,《别阵》所描绘的一对情人既能各自上阵,自然同为男子,无论怎样避重就轻地夸赞都逃不开这一点,稍有不慎就要被抓话柄。

座下那么多臣子,偏就要抓他,用意再明显不过。

夜雪渊见他答不上来,没再追问,却反而问了一个他更答不上来的问题:“吴卿认为,我夜雪氏究竟是靠什么来守天下、治天下?”

这下不仅是吴尚书,满座朝臣全都暗道不妙。不过是安排了一次无足轻重的风花雪月,即便无意选妃,也没必要上升到这种高度上,分明是要借机发难立威了。

夜雪渊果然也没让吴尚书回答,淡淡说道:“刘逆逼宫之后,朕仓促登基,诸卿心中多有不服,朕是知道的。”

群臣惶恐,全都离席跪地,口称不敢。

夜雪渊并不理会,径自说了下去:“论文论武,朕在兄弟之中皆不出众,这皇位坐得侥幸,朕也是知道的。”

这倒也不是自谦,何况几个当事的亲王都在,无论说什么,马屁都只能拍到马腿上,两头都要得罪,索性就无人吱声。

“朕自知非才,所以这一年多来兢兢业业,推行新政,亲征西南,力求文武兼治。敢问诸卿,朕可还对得起这个皇位?”

群臣噤若寒蝉,终于发觉皇帝好像真的有动怒的迹象,惊惶之余又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左相冯以征心思细腻,大致猜到了几分,给旁边的右相卢秋延递了个眼色,两人齐齐出列,异口同声道:“陛下文修武德,励精图治,实乃重央之幸。”

两相领头,群臣便跟着附和,又是好一阵歌功颂德。夜雪渊却似乎打定主意要发作到底,把手上的酒盏重重拍在食案上,冷笑道:“既然都知励精图治才是安邦定国的关键所在,为何朕自阵前归来,诸卿急着给朕看的不是这一年来的政绩,而是这些声色犬马的玩意儿?”

“还是说……”

人类这个种族一贯奇特,分明弱小又自私,会因为一些无法割舍的感情而优柔寡断、顾此失彼,但在某些时候,又会为了这些私情而无所畏惧、不顾一切。这世上高尚的人很少,大义挂在嘴上说多了,不累也烦;真正能让人感到安定、能让人成长、能让人变得温柔的,始终不会是那些空泛的“大义”,而是存在于身边的触手可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