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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契 小葵咕 2615 字 2个月前

她既与先帝约定不限制夜雪焕,自己就更加不会要求他继承遗志,能选择的就只有夜雪权了。

楚后的局,他至今无法窥破;出于某些私心,只要不伤及蓝祈,也并无意阻止。但若她的局竟需要以收回金言剑的形式来突破御史台,隐隐都要有变革整个重央体制的架势,甚至这也还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那该是怎样庞大到恐怖的布局?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只顺着话题接道:“御史台如今都是些年老体弱者,来硬的只会适得其反。找各自家中子孙谈谈,劝他们早日告老,再挑些年轻懂变通的送进去就是。此事还要冯相多费心了。”

冯以征一脸苦笑,他这左相虽然名义上领御史台,实际上却是武将出身,又是年轻一辈,无论资历还是能力范围,都驾驭不了那群倚老卖老的言官们。

当然这也不怪他,毕竟自御史台设立以来,还没有哪一任左相能真正控制得了。老头子们团结且排外,往里头安插眼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夜雪焕这轻飘飘的“费心”二字,也不知要愁白他多少头发。

大事既已议定,几人各自散去。夜雪焕亲自送夜雪权回了寝殿,却并未显露离去之意;夜雪权心知肚明,让颜吾屏退左右。

两人对面而坐,夜雪权房里常年都备着酒,刚坐下就熟练地摸到酒盏,轻笑道:“有话就问吧。”

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着几分兄长对弟弟的溺爱包容之感,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反过来在循循善诱着夜雪焕坦白一般。

夜雪焕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皇兄可是受过母后的嘱托?”

夜雪权了然一笑:“是你家那贤内助猜出来的吧。”

虽未正面回答,却也算是承认了。

夜雪焕眉头深锁,强压下心中燥意,尽量用平静的声线说道:“与蓝儿无关。你先答我是或不是。”

夜雪权听他回护蓝祈,笑意更浓:“我若说是,你是会帮我,还是拦我?”

这话问得避重就轻,跳过实情先要承诺,狡黠且卑劣,完全就是在调侃。夜雪焕无由想起了年幼懵懂之时,他与自己同在楚后膝下,虽然只年长不足两岁,心智却要成熟得多,也经常用这种故意刁难的口吻提些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揶揄中透着疼爱。

楚后薨后,两人之间交流骤减,但夜雪焕一直认为他们是交心的;他心目中也始终只认这一个兄长,哪怕已经与夜雪渊冰释前嫌,也不过是同袍之情、君臣之义,远远比不过夜雪权亲厚。

蓝祈昨晚猜测他另有目的,夜雪焕下意识地不愿接受,理智却使得他认可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愈发焦躁不安;陡然听他亲口承认,心中不免愤怒,慢慢却又变作了深沉的无奈。

——说得矫情一点,他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夜雪权虽然气度不凡,但到底无权无势,所以柔弱不争,有如春风和煦,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然而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他多年来对这位兄长的保护和照顾很可能全都是自作多情,甚至落在夜雪权眼中,那都是居高临下的同情和怜悯,无形之中已经伤了他的自尊。

他不怕夜雪权曲解他的好意,这些都是可以用解释和道歉来化解的误会;他担心的是他隐忍的自尊会被有心人利用,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你并不亏欠母后。”夜雪焕哑着嗓子道,“她若有遗愿,自当由我来完成。”

夜雪权给自己斟了酒,送到唇边浅呷一口,淡淡道:“容采,你这么说未免太自负、太自私了。你是母后嫡子,但她亦视我如己出,你凭什么把她对我的期待也一并揽了去?怕我和你抢母后不成?”

夜雪焕哭笑不得,正欲开口,夜雪权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是说……你可怜我是个瞎子?”

“……皇兄!”

“你不必否认。”夜雪权轻笑,“我的确是个瞎子,无人帮扶照料便无法生存,这样你都不可怜我,你还是个人么?”

夜雪焕:“……”

论口才,大概连蓝祈也赢不了夜雪权;他若真要讲道理,无论如何辩驳都能被他说成不是人。夜雪焕自讨没趣地找了来,眼下也只能老实挨训。

“我的眼睛已无药可医,此生也再不指望被当做正常人对待,兄弟们都照拂于我,我很感激。但是容采,你——或者说你和蓝祈——你们凭什么就认为,我只是在按着母后的意愿行事?难道瞎子就不能有理想抱负?同样是夜雪氏的血脉,就许你守土开疆,不许我治国安邦?”

“容采,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柔弱了。”

连续三问,语气一句比一句轻缓柔和,可言辞却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

她既与先帝约定不限制夜雪焕,自己就更加不会要求他继承遗志,能选择的就只有夜雪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