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宇却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在回避问题;连坟冢都不能看一眼,怕不是夜雪渊夫妇已经尸骨无存了。
他眼中黯淡无光,夜雪焕正欲再劝,突然听姚潜在背后咬牙切齿道:“王爷当真就如此绝情?”
夜雪焕闻声回头,就见姚潜箭步蹬上方几,一手扣住蓝祈的肩膀,另一手长剑出鞘,抵在了他颈间。
他这一手谁都猝不及防,夜雪焕也顾不得杨连宇了,下意识往前一步,姚潜就挟着蓝祈退后一步,剑锋微挑,紧贴住那一小截露在斗篷之外的苍白肌肤。
杨连宇也没想到姚潜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既震惊又为难,忙上前劝阻:“姚将军,不可!”
“你不用怕!”姚潜满脸的决绝愤慨之色,“本就是王爷无情无义在先!”
夜雪焕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问道:“你待如何?”
姚潜昂首道:“王爷眼见英雄落泪尚能无动于衷,不知蓝公子的命能不能换王爷给一个准信?先帝与先皇后究竟葬在何处,甚至遗体还存不存在,难道连这点都不能告知吗?!”
夜雪焕简直气到肺疼,这厮哪只眼睛看到他无动于衷,又何来这么多古道热肠?
莫说是夜雪焕,姚潜自己与杨连宇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最多算是东宫之乱时同仇敌忾的战友,难道就为了他所谓的“英雄落泪”,就能不分青红皂白,谁弱势、谁可怜,他就帮谁?
心存公义是好事,锄强扶弱也算不得错,但架不住人傻。
“姚潜,你弄错了一件事。”夜雪焕耐心耗尽,声音里已满是冷意,“蓝儿从来不是我的软肋……”
话音未落,蓝祈蓦地向前倾身,直接用侧颈去撞剑锋。
姚潜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松手撤剑,而蓝祈的那一撞不过是虚晃,剑上力道一松,立马脚跟侧旋,强行扭转身体,脑后的兜帽甚至在姚潜脸上抽了一记,翩然从他肋下穿了出去。
整个过程电光石火、行云流水,姚潜还没反应过来,蓝祈已经站在了夜雪焕身边。
长剑落地的哐啷声响之中,夜雪焕的后半句话才缓缓出口:“……他是一块谁也啃不动的硬骨。”
姚潜尴尬地立在原地,柔软的布料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脸上被擦过之处却如火烧一般灼痛。蓝祈分明就是故意让他拿住,再轻易逃脱,就是要把他那一腔冲头的热血浇灭。
“我的轻术的确大不如前了,但姚将军若不是一心想要我死,还是拿不住我的。”
蓝祈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斗篷系带和兜帽,淡淡说道:“我知姚将军心切,但我家王爷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先帝与先皇后的下落,王爷也所知甚少,还待再做调查,如今的确给不出答复来。杨将军若信任我家王爷,就好好养伤,静心等候。”
他倒也没说谎,虽知夜雪渊夫妇人在月葭,但他们并无去月葭的途径,要等月葭那边给回复,才能“再做调查”。
送去月葭的信件还在九音阁,一来一回少说也是好几个月,夜雪焕便是想送他出海,大抵都是明年的事了。
蓝祈虽然话说得笃定,实则没给出任何承诺,核心思想就是一个“等”字,怎么听都是缓兵之计。但他的用词又十分耐人寻味,尤其是“下落”二字,乍一听倒像是那两人没死一般,却也可以解释成遗体的下落,模棱两可,真假难辨。
蓝祈的那张嘴,杨连宇或多或少有所领教;外界传闻他当初“气疯刘霆”、“吓退楚悦之”,都并非夸张。越是心机深沉之人,越容易着他的道;宣政殿上的朝臣早都明白,蓝祈嘴里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也不能深究。
杨连宇不敢推敲他话中是否别有深意,心中虽怀了一点希望,又不敢追问,嘴唇紧抿,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一圈,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夜雪焕揽着蓝祈,见他颈间虽未破皮流血,但依旧留了一条清晰的红印,更觉恼怒,狠狠瞪了姚潜一眼,嫌弃道:“好歹也是有妻有子的人,却拿无辜弱小为质,你也当真做得出来。”
姚潜无语凝噎,虽然的确是他理亏在先,可蓝祈又算哪门子的“无辜弱小”?
只是毕竟是他先兵刃相向,多少还伤了蓝祈,此时冷静下来,亦觉羞愧难当。长剑尚且掉落在地,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道歉之辞卡在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蓝祈无视了他,继续对杨连宇道:“只是杨将军也要明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家王爷追查此事,也不过是求个心安,一旦发现有任何风险,随时都会抽身而退。何时能有消息,甚至会不会有消息,都无法给你保证。杨将军若还愿意等,就安安心心地先养伤,切莫心焦。”
杨连宇却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在回避问题;连坟冢都不能看一眼,怕不是夜雪渊夫妇已经尸骨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