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做一个恶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娘是一个恶人。
但当年之事,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苏玉音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
“苏文扬,我本不想提起这些,但你非要为罗姨娘抱不平,那就别怪我扯下她的遮羞布。”
苏文扬眼神软了几分,颓然退了一步。
苏玉音继续道:“我没有因为上一辈的事情迁怒于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若要为了罗姨娘,无视祖父多年的栽培,将整个苏家置于险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苏玉音说罢,转身就走。
顾青昀看了苏文扬一眼:“文扬,此事事关整个苏家,你好自为之吧。”
苏文扬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面上还有不少水渍,一双眼睛,默默看着苏玉音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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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音快步离开苏氏瓷器坊,径直上了马车。
顾青昀也紧跟着上来,苏玉音坐定,深吸一口气,道:“骂了苏文扬一顿,真是过瘾!”
顾青昀凝视她:“是么?”
“是啊!”苏玉音唇角勾起,道:“我早就想骂他了,但他在祖父和祖母面前,最会装乖了!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顾青昀静静地看着苏玉音,道:“既然如此,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苏玉音微微一怔。
车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顾青昀温言道:“若是想哭,便不要忍着。”
苏玉音眉眼微闪,低声道:“我不会哭的。”
为了那样的人,和过去的事,不值得。
顾青昀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那好,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苏玉音颔首。
马车缓缓前行,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了一处窄小的巷子。
阿良道:“大人,夫人,前面的巷子太窄,马车已经进不去了!”
顾青昀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对苏玉音道:“我知道这里有一家烧饼,做得很好吃,但铺面有些陈旧,还需要走一段路,你愿意去吗?”
苏玉音点了点头。
她平日里虽然养尊处优,但在吃食一事上,却是把味道排在第一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顾青昀回过头,向苏玉音伸出手来。
这一次,他没有主动牵她,而是默默等着。
苏玉音怔了一瞬,下意识将手递给他。
顾青昀唇角微扬,与她肩并着肩往前走。
“这里算是广安县与孟县的交界处,出了这条巷子,再走上一会儿,便是孟县地界了。”
苏玉音听了他的话,抬眸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没有了广安县城中的繁华和喧闹,街上的铺面相对窄小,来往不过寥寥数人,大多白发苍苍。
老人们衣着简朴,行走十分缓慢,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顾青昀和苏玉音。
苏玉音有些奇怪,低声问道:“这里似乎有很多老人?”
顾青昀微微颔首,道:“不错,这里曾经是个伤兵营,住着许多老伤兵,后来才改成了村子。”
“伤兵营……”苏玉音喃喃:“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顾青昀沉声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恐怕才出生不久。”
苏玉音点了点头。
顾青昀带着苏玉音走到长街尽头,这里果然有一家卖烧饼的小铺子。
顾青昀抬眸,看了一眼已经掉漆的招牌,上面写着“陈记烧饼”。
顾青昀低声:“就是这里了。”
苏玉音随着顾青昀拾阶而上,迈入陈记烧饼铺。
里面的板凳桌椅看着很是陈旧,但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此时,临近傍晚,这烧饼铺里却没有客人,只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老婆婆住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苏玉音抬眸,看向这位老婆婆,只见婆婆两眼睁着,却毫无神韵……似乎不能视物。
顾青昀凝视老婆婆一瞬,道:“陈婆婆,要两个烧饼,再来两碗肉汤。”
陈婆婆一听,笑道:“好,两位稍等!”
说罢,便拄着拐杖,摸索着回到了灶台边。
顾青昀目光一直追随着陈婆婆。
苏玉音拉了拉顾青昀的衣袖,道:“夫君,你之前来过这里?”
顾青昀收起目光,点头:“不错,来过很多次。”
话音未落,外面便有一群孩子,奔了过来。
“陈婆婆,陈婆婆!我肚子饿了!”
“婆婆,我想吃烧饼!”
“还有我,还有我呢!”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叫着,陈婆婆耐着性子一一应下。
“好嘞,盆里有水,先去净手,不洗手的可没有烧饼吃啊!”
孩子们便一窝蜂地跑进了铺子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水盆,排着队舀水洗手。
苏玉音看向这群孩子,他们衣衫褴褛,单衣捉襟见肘。如今才四月,春寒未退,但他们连鞋子也没有,个个都打着赤脚,脏兮兮的。
似乎是一群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