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答应辛野裳要画像之时,楚直心中便已经仔细想过。
到底要不要如这小姑娘所愿,是画出真正的他,还是随便画个什么人的样子骗骗她。
终于他做了决定,那就是……把奉恩或者周寅的样子画个大概出来。
毕竟虽然楚直自诩西川此地并不曾有人见过他的样貌,但谨慎如他,还是不想在这种诡谲复杂的情形下暴露真容。
不过是个有点儿骄气的小姑娘而已,同她的话又何必当真。
在落笔之前,楚直心中正在掂量到底要画奉恩,还是周寅,亦或者干脆是赵御史等。
平心而论,奉恩算是相貌堂堂,周主簿亦是雅致斯文的人,赵御史官威凛冽,画出他们任何来,都不算丢份。
然而楚直像是感受到了辛野裳急迫的心意,她仿佛很渴盼看见他的样子,这样赤诚真心。
楚直的笔锋转动,淡淡勾勒,却是依照本心而画……在此时楚直还想,只要面容不同便是了,可真正要描摹眉眼之时,却又是手不对心起来。
室内寂然无声,屋顶上的偷窥者小心地向下探视,借着暗淡的油灯光,他隐约看见纸上徐徐出现的,是一张有些秀美的少年英俊的脸庞。
偷窥者见状,会意地挑了挑唇,便小心翼翼地将瓦片恢复原状,纵身跃下,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楚直听到屋顶的异动,这才松了口气:“好了。”
直到这时,辛野裳才道:“阿叔怎么了?”
她抬起手,小小地掌心里被墨写着极好看的两个字:噤声。
方才她看楚直绘像,本欲疑惑开口,是楚直及时地在她手心里写了这两个小字。
辛野裳虽不明所以,却知道必定有缘故。
楚直道:“刚才有人偷看。如今已经走了。”
辛野裳惊愕:“是什么人?庙中僧人么?”
楚直道:“多半是了,他们不知道你要纸笔是为何,又不知你的身份,所以过来偷窥。”
“偷窥……”辛野裳看看纸上少年的样貌,迟疑:“可这、这就是阿叔?但看着……”
楚直笑道:“看着年纪不对,是么?若非如此,那偷窥者如何肯轻易离开。”
辛野裳还是不懂:“这是何意?”
楚直道:“傻丫头,你半夜更要纸笔,画的又是跟你年纪相仿的少年,你猜别人看见会怎么想?”
辛野裳原先人在局中,如今跳脱出去一想,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他们以为我画的必是心上人了?”
楚直听到“心上人”字,微微一笑:“嗯。”
辛野裳道:“阿叔真真机变,电光火石间门能想到这样的好主意,谈笑间门不露声色就打消了僧人们的顾虑,佩服佩服。”
她称赞过后忽然醒悟:“可是你画的这……”
细看面前纸上少年,虽非工笔,而只是简略的线描,但笔锋苍劲老到,十分传神,少年相貌俊秀,风流雅逸跃然纸上,尤其是那双藏秀敛锋的凤目……确实如辛野裳梦中所见之人相似。
辛野裳知道有人偷窥后,本以为楚直是故意画了别的什么少年以误导那偷窥之人,可心头转念,半信半疑地问:“这莫非是阿叔、年轻时候的相貌?”
楚直已经搁笔:“正是。如何……可叫你失望了?”
辛野裳悲欣交集,原来当初自己的梦境并非虚妄,“阿叔”确有其人。
但同时她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而在她的梦境中,阿叔……高高在上,睥睨万千,更好像不认得她一般的冷漠超然。
“不是失望,而是……”
他问:“怎么不说了?”
辛野裳跑到窗口,推开半扇窗户,深深呼吸。
东都,宫中。
殿外的禁卫进内,却并非将皇叔拿下,而是行礼听令。
杜太后等陡然色变,还来不及反应,楚直悠悠然,雪上加霜地说道:“太后有何吩咐,只管说就是了。”
“楚希正!你、你果真勾结内廷,可见早有谋逆之心!”太后脱口而出,惊怒不已,她转向在场朝臣:“众卿可看清了?他是何等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