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熙元年冬,西川名将辛重光在下令濮水军民降于东平之后殉城,接下来东平军挥师南下,直至兵临西都。
西都的情形亦不容乐观,若再给东平兵马围困下去,恐怕就会步之前濮水的后尘。
而在西都的国主容均天,显然跟辛重光是不同性情,就算显而易见地穷途末路败局已定,容均天也毫无降东平之意,就算东平连派使者前来劝降,容均天也没有一丝松动。
他的坚定,的确鼓舞了若干西都的军民众人。
只不过,被东平大军围困,西都百姓们头一次过了个鸦雀无声的沉闷春节,百姓们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偶尔响起的一两声炮竹,没了往昔的喜气,反而如此突兀,隐隐透出几分惊心动魄。
初一,城门外的东平军马之中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一直来到城门之下。
城门上众守将早开始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城头守将大喝:“车内何人!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马车停住,车中有一人现身。
那是个极其美貌的女子,气质高贵,仪态娴雅,看着不过二十多岁。
她抬头看了看城门上众人,神色淡然,浑然无视那对准自己的那万千支锋利箭簇。
城门上众人本来猜测来的可能是东平说客,如今见竟是个出色美人,各都诧异不解。
城门官定神:“那女子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女子神情依旧泰然自若,声音并不很高但极为清晰:“听说苏惕苏师傅如今贵为西川丞相,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昔日襄城学生求见。”
将官本打定主意,倘若此人是说客,那他必定不会放行,毕竟之前国主已经下令,但凡是东平派来的使者,不管是抱着什么目的,一概拒之门外,但凡有私放进城的,杀无赦。
容均天此举,便是为免动摇军心。
此时面对这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城门官犹豫再三。
其实谁都清楚,西都守不住了,问题是到底会守上几天。
但若说归降东平,这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宣之于口的。
自从辛重光献了濮水,西都这边也是吵翻了天。
朝堂上,许多朝臣纷纷怒斥辛重光,责骂他枉为三军之将,国之重臣,竟如此不识大体,在跟东平对决的关键之时反叛了西川。
甚至有人公然大骂辛重光乃是西川叛臣,更有人说他妇人之仁,就算辛重光选择了殉城,朝臣们的口诛笔伐也没放过他。
至于百姓们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上……有人听说了濮水城内的惨状,不免想到自己,兔死狐悲,若有朝一日也落入这般境地该如何?所以他们隐隐觉着辛重光的选择,未必是十恶不赦。
但还有许多百姓,却也跟那些朝臣们一样都在痛骂辛重光,他们觉着辛重光就应该不顾一切死守下去,而不该为了一城百姓的生死而“出卖”整个西川。
但这些话,辛重光自是听不到了。
而那些痛骂辛重光的百姓,当然也无法想象若他们沦落到如濮水百姓一般的绝境里,会是怎么的情形,也许他们从未这么想过,因为每个人都总会觉着自己是幸运的那个。
至于那些朝臣们的想法,就不似百姓单纯了。
朝臣们的想法当然比百姓们更加复杂,其中大多数人痛骂辛重光,却还有一点微妙的情绪在内。
没有人相信西川会固守无恙,毕竟东平军来势汹汹,绝不会空手而归。
迟早有一日西川是东平的囊中物,到了那时候,他们这些当官之人,难不成真的要壮烈殉于国?
少不得还得俯身弯腰再称臣,以换取一线生机跟荣华富贵。
但在此之前,这种想法自然不宜外露,因为不能袒露心中想法,所以在面对辛重光之时,便骂的更狠,似乎只要骂的狗血淋头,就能遮掩他们心中也巴不得早点归降的意图。
而对于东平跟西川之间情势了解的最清楚的,自然莫过于将士们。
毕竟百姓们并未亲眼目睹东平大军之盛势,而朝臣们也没有这个胆量登城一览。
可对于西都城门官众人而言,当看见城门下一眼望不到边的东平大军,那种冷然胆寒之意,似深在脊髓,透骨森寒。
在很快地权衡之下,城门官毅然派人前去通禀丞相苏惕。
苏惕乃是国主昔日的师傅,国主对他极为敬重,想必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