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邪从侧面揽过他的身体,碰到手臂上一圈缠绕的布条,楚卧云猛地打了个寒战。
龙邪一把抓过他的右手臂,那圈布条紧紧裹着手臂,本来就氤出了殷红血渍,又给不小的力道扯了一把,鲜血直流,他沉声道:“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楚卧云顶着一张白刷刷的脸:“没有谁。”
龙邪一圈一圈褪下布条,暴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好几条小指头粗细的豁口,血肉泥泞,是那种的不太锋利的器物割伤的,龙邪磨着牙,凶狠得要吃人:“到底是谁?”
楚卧云还处于灵力封印的状态,在任何一个魔类面前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龙邪不敢想象伤口是从哪来的,却见他从枕头底下丢出一个沾满血的碎瓷片,嘴唇翕动,心如死灰地说:“我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不成,你帮我把右手斩去吧,这样,在面对故人时便不会羞愧至死。”
一番话,直说得堂堂魔尊心痛如割、丢盔弃甲。
他师尊没了守宫砂,竟连整只手臂都不想要了。
“顺便连双腿都斩下,这样你也好彻底安心,不怕我再逃了。”
龙邪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块头那么大的一个魔头好像缩成了一个布娃娃,喑哑哭泣:“师尊,我等你,等你走出来、恢复如初,再来打我骂我砍我都行,我会忍,我能忍,但也别让我等太久了,我求你……”
悬着的大石头落地,楚卧云慢慢地阖上双眼。
当晚,龙邪给他治伤后,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楚卧云侧着身子面朝窗户。过了许久,听到背后发出匀称的呼吸声,不动声色地转过来,端详黑暗中反射光泽的绸亮银发,掌心贴着他的后背,感受里面一颗搏动的心脏,鲜活、明媚、生机勃勃,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沉默着把自己装作一碰就会碎的模样,可是他知道,一碰就会碎的是他徒弟。
他有点后悔这么骗他。宋灵星的企图暴露后,他除了震惊、郁闷和少许吞了苍蝇的恶心之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心理冲击也在睡了一觉后恢复得七七八八。惺惺作态地“砍手”不过是为了自保,好让龙邪投鼠忌器不敢来招惹他。可他的盾牌,到了龙邪眼里就成了千万支利箭,这些剑不是射向龙邪自己,而是在想象中扎向楚卧云本人,倒比他自己受着疼了不知多少倍。
未免太欺负人了!
曾经他口口声声让系统作见证许下座右铭:为反派赎罪,抱主角大腿,其实心底里对角色并未产生多少情感。说到底,区区纸片人,一堆二进制数据,吃饱了没事干的游戏开发者想象中的产物,而自己贵为高级灵长类动物,我命由我不由资本家!他与龙邪不只人魔殊途,还有虚实之别,看这男娃子就跟看那路边的石头差不多。对龙邪的恐惧,愤怒,不知所谓的变质师徒情谊……一切情结等出了荒诞的游戏世界后,都会烟消云散。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完全将龙邪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在这个阒静的夜,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那是一个人的心脏,不是邪恶的魔族,不是高贵的龙族,更不是小说中一个虚拟人物,两个冰冷的文字符号。
有人的情感,喜怒哀乐,被爱的渴求。
他只是在系统的掣肘下,一味用各种手段来应付、拖延、连哄带骗,为了任务不择手段。跟原书里那个猥琐师尊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
接下来的好几天,两人维持了这种相处模式。楚卧云遵循生物钟,一早上醒来身边都是空的,软垫上的残留温度暗示这个人不久前还在。接着一整天不见他人影。直到半夜带着一身裹在水汽里的疲惫回到他身边,从后面轻轻揽着他,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楚卧云有几次差点蚌埠住了要开口说点什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所以若干天后,除了龙邪第一晚的那些话,他们没有交流过一个字。魔尊早出晚归的,楚卧云甚至几乎没怎么见他那张脸。他不确定这算什么,上辈子网上冲浪的时候也见识过一点,叫什么——囚禁?强制爱?把人捆起来做运动?都不像,更没那么夸张,自己都没叫着嚷着要跑,主要还是因为很清楚跑不掉。而且在魔宫里呆着还挺舒服的,跟老家雾随岛上也差不多,服侍者众,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对不对,成语记串儿了,莫不是真的老年痴呆了心慌慌……总之他不说话,被龙邪差遣过来照顾他的魔界小厮们一个个也不跟他聊天,战战兢兢地把他当成一个抑郁症病人。除了实在忍不了冻脚,主动开口叫了穿着不伦不类的修士白衣的女侍给他拿了双鞋来,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龙邪从侧面揽过他的身体,碰到手臂上一圈缠绕的布条,楚卧云猛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