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结束,涟卿出了大殿。
休沐后的第一日,第三日,还有休沐前的一日,她都要去寝殿见天子。
有时是同天子说起早朝的事,有时天子会问起她功课。她才入东宫数月,朝中之事只能多听,多看,少说,更多的时间,是同魏相在一处,看魏相如何处理朝事,聆听朝中众臣见解。
思忖间,身侧有人上前。
涟卿转眸,见是卓逸。
涟卿看他,“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卓逸冰山脸,“是你自己出神,没听见。”
涟卿:“……”
“没事吧?”他淡声。
涟卿知晓卓逸问的是昨日。
涟卿轻声,“没事。”
“那就好。”卓逸言简意赅,说完就转身,涟卿心中刚唏嘘一声,又见他驻足,回头看她,沉声道,“去哪?”
涟卿如实道,“今日是休沐后第一日,我要去见陛下。”
卓逸看了看她,冷声道,“我也去,我许久没见陛下了。”
卓逸的性子沉闷,可以一整日非必要,不出声。于是从大殿去往寝殿的一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
涟卿想起昨日他特意入宫的事,“昨日的事,多谢了,卓逸。”
卓逸看她,“攒着。”
涟卿:“……”
晌午前,涟卿才从宫中回了东宫。
昨日她才听上君问起魏相栩城旱灾之事,今日天子就在寝殿中过问户部此事。户部的人都在,她和卓逸也在一侧听着,户部的人如履薄冰。
天子这次会问起,还问得如此细致,应当是听上君特意提起,所以重视。天子对上君的信任,不仅可见一斑,而且根深蒂固。恐怕任何贸然对上君的揣测,都会引起天子的厌恶。
涟卿出神。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值守的禁军侍卫迎上,“殿下,魏相来了。”
近来朝事繁忙,老师这个时候应当在政事堂议事才是,怎么会来东宫?
涟卿忽然想起昨日在宫中,魏相同上君提起的太傅人选……
老师能这时抽身来东宫这处,涟卿能想到的只有老师口中的太傅了,昨日一直没得空问起老师关于太傅的事,眼下,涟卿心中好奇更多了些。
涟卿往偏厅去。
魏相在,所以除了伺候茶水的宫人,旁人都在偏厅外候着。
涟卿到偏厅的时候,正好听到老师在屏风后同人说话。
偏厅门口是张六扇屏风,隔着屏风,涟卿能隐约看到两道身影,但看不真切。老师说完话,对方温声应道,“不负魏相所托便好。”
这声“不负魏相所托便好”让涟卿不由愣住,脚下踟蹰,这声音……
——小尾巴,跑!
——上来,我背你,大氅给你了,我也冷。
恍然间,涟卿以为听错,于是停留在原地,没有继续上前,而老师说完之后,对方再度客套,“应当的。”
这声“应当的”,便在涟卿心底泅开丝丝涟漪。这道声音真实,好听,熟悉的温和与醇厚里,带里让人习惯的安稳。无论是在梦魇里,身后都是追赶她的人,还是在眼下,都莫名让她安心。
涟卿指尖攥紧,人就在屏风后,同魏相一处。她透过屏风的空隙悄悄看去,正好瞥到他端起茶盏,茶盏遮住了脸,只看到他的指尖修长,很好看……
“殿下?”柯度忽然看到她。
涟卿不得不收起情绪,从屏风后走出。
魏相带人一道起身,朝她拱手行礼,“殿下。”
“老师。”她余光瞥向一侧。
天青色的衣裳,腰间环佩,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衣裳,却掩不住一身清贵高然。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让她熟悉的缘故,她莫名觉得他不同……
但等她转眸,光明正大看向他时,他也正好抬眸看她。
涟卿似是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五官,面容犹若镌刻,而他看向她时,眸间仿佛藏了万千荣华,让周遭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