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远伸手,想将衣领重新系好,但指尖抚上的时候,整个人顿了顿——他一只手抬不起来,刚才的衣领是陈壁系的,而这种衣领的扣子一只手能解,但要两只手才能系好。
陈修远头疼。
四目相视下,陈修远还没出声,涟卿伸手给他系衣领。两人都缄声,仿佛就不那么尴尬了。
他看着她,想起早前在燕韩的时候,她也踮起脚尖替他系过衣领,“等等,还没好。”
他笑着看她,“没好就不系了,反正都要脱的……”
他话音未落,抱起她扣在床榻上。
……
“好了。”她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带回,她没留意,他耳后微微有些泛红。
他轻声道,“现在没人,我离开寒光寺之后的事,你都告诉我,事无巨细,能记多清楚说多清楚。”
涟卿颔首,将早前的事逐一道起,从她自仓房出来,怎么说,怎么做的,旁人的反应,方丈让人画的人相,还有郭维和上君的对话都悉数说与岑远听,几乎没有遗漏。
因为细致,便也说得慢,不知不觉间过去很长时间。
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同他说起惠嬷嬷的事,也看他,“我是不是冒失了?”
“你做得很好。”陈修远看她。
她藏起眸间笑意,不想让他察觉,又压低声音问起,“那你呢,在东宫被人行刺,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
他能安排寒光寺的行刺,将她从险境中带出来,也能安排东宫的行刺,将他自己摘出去,他早前说过要善后的……
他轻叹,“是,我是想安排一场东宫行刺,将自己摘出去,不让洛远安查到我这处。但在我回东宫的时候,真有刺客刺杀我,你刚才看到的伤口是真的,太医也没说谎,我是遇刺了,有人想试探我虚实。”
涟卿骇然。
陈修远伸手,轻轻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她会意。
正好安静下来,也听清了,是陈壁在外同人说话,涟卿看向陈修远。陈修远点头,涟卿会意,刚才应该有人想来这处打探消息,被陈壁搅和了。
这东宫上下到处都是旁人的耳目……
涟卿噤声。
等稍许,屋外陈壁的轻咳声响起,陈修远才继续,“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涟卿不假思索,“好消息。”
他唇瓣不由勾起,“别人都先会先听坏消息。”
“我愿意。”她轻声。
陈修远:“……”
他明眸看她,果然,无论她记不记得早前的事,性子是一样的。
他没卖关子,“好消息是,出了寒光寺和东宫行刺的事,天子一定会加强东宫的守卫,东宫内都能出入刺客,不是好兆头,所以眼下东宫的禁军应该会大换一轮。郭维是天子信任的人,这次从寒光寺回来,你说害怕,让郭维跟着,正好寒光寺这处出了纰漏,郭维难辞其咎,天子把郭维降职,让他负责东宫安全,看似罚了郭维,但实则是把郭维给了你做近臣,是明降暗升。而且,郭维一定会猜想殿下力保,天子才会将此事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天子这是在给殿下做人情……”
涟卿看着他,他真的好像什么都知道。
今日天子才给她提过此事,给她一人提起的……
涟卿看他,“怎么猜到的?”
他莞尔,“上位者的心思,你要是好好学了,不难猜。”
涟卿:“……”
涟卿低头,“那不好的消息呢?”
“不好的消息是,朝中和京中我都不熟悉,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涟卿愣住,“这就是你说的不好消息?”
他颔首。
涟卿心中微舒,她刚才真以为他还出了旁的事。涟卿看他,“这哪里算不好的消息?”
“还不糟吗?我连谁要试探我虚实都不知道,怎么猜得到他的意图?猜不到他的意图,就是他在明,我在暗,那是不是不好?”他循循善诱。
涟卿:“……”
他继续引导,“殿下再想想,为什么忽然就会有人刺探我虚实?”
“有人怀疑你?”
陈修远看向她的眼睛,“我来京中也十余日了,为什么早前不怀疑我,眼下忽然怀疑我?”
陈修远继续循循善诱。
忽得,涟卿眸间一亮,“是寒光寺遇刺的事?”
他欣慰笑了笑,她一惯聪明。
“继续。”他这么说,等同默认她刚才的话。
涟卿顺着他的思路延展开,理清其中关系,“我在寒光寺遇刺,是你安排的,但旁人并不知晓,以为我失踪了;可紧接着,就有人在东宫试探你虚实,是怀疑你同此事有关。”
“然后呢?”他继续看她,她也继续道,“你原本想安排人善后,在东宫再演一场行刺,是想打消洛远安心中对你的嫌疑,但这个时候东宫真的来了刺客,至少,说明刺客不是洛远安安排的。”
他目露赞许,“还有吗?”
见她目露迟疑,应当是没想到旁的了,万事开头难,他没为难,他接着道,“我想打消洛远安的猜疑,在东宫安排一场行刺的时候,真遇到了有人刺杀我;那殿下,如果我在安排寒光寺行刺,转移洛远安视线的时候,寒光寺真有刺客呢?”
涟卿僵住,背后忽然一股凉意。
陈修远深入,“有人想行刺你,或是上君,但因为那时阴差阳错,我让陈玉先动了手,惊动了所有的禁军,等于打草惊蛇,对方的计划全盘打乱,不得不停止,所以没有人觉察。”
涟卿会意,“因为当时我失踪了,对方慌乱之间,不确定是不是我知晓了什么,所以只能试探你这处,看有没有蛛丝马迹。所以在寒光寺出事后的第二日,就有人来东宫试探你虚实。”
他眸间再度浮起笑意。
她本来就聪明……
而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涟卿心中唏嘘,“所以你刚才说,坏消息是不知道是谁在试探虚实。因为不知道谁在背后,就不知道他的目的。这个人很谨慎,轻易不会露出马脚,他一定是一个不容易想到的人,而且……”
“而且什么?”陈修远看她。
“既然这么谨慎,再试探一次之后,就一定不会再轻易试探第二次,所以,眼下却是安稳了。”
她说完,陈修远终于笑了,“殿下聪慧。”
涟卿看向他,都是他领着她想的,否则她哪里想得到?
陈修远转眸看了看屏风后,天色渐晚,“都入夜了,路上舟车劳顿,殿下先回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涟卿想起太医说的他要多休息将养,她好像也真的在这里很久了,至少一个多时辰了。
涟卿起身,“我明日再来。”
他点头。
临到屏风后,涟卿还是驻足转身,“岑远。”
陈修远抬眸看她。
她喉间轻轻咽了咽,认真道,“你日后,别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他眸间温和,“怎么了,湖蓝色的衣裳有什么吗?”
涟卿顿住,眼中很快可见的温润浮上,淡声道,“没什么,就是,你别穿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轻声道,“好,不穿了。”
她才出了屋中。
待得涟卿离开,陈修远眉头拢紧,又是湖蓝色的衣裳……
他想起年关过后那日晨间,他也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裳,她看到他的当时就脸色煞白,整个人僵住。
陈修远伸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她分明记不起早前的事了,但也害怕。
这身湖蓝色的衣裳有什么?